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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苏瞳若不置可否地笑笑,“你以为,我真的在乎那‘黔州第一’的名号?”她摇头,“金玉固然耀眼,却已在无形中将人扎伤。锋芒太利的东西……有些人虽然适合,却未必就真心喜欢。我所在乎的,只是你的认可。独独只有你一个——”她的眼里摇漾着月光,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而你不也一样吗?紫楚,你从来不缺少欣赏你的人,你只是缺少一个知己,一个对手,一个——能够真正与你契合的人。”

  捕捉到他眼里一瞬间的精光大盛,她又是轻巧一笑,“那些随声附和的喝彩,包括瞻仰你的视线,不过令你徒添寂寞与空虚罢了。相比于那些痴迷与青睐,你更需要一个——在你醉生梦死的时候,用冷水将你泼醒的人。我说得对不对?”

  上官紫楚久久没有说话,满心的震撼又岂是言语所能形容?

  从来没有人能够大胆道出他的心事,从来没有人能够懂他至此——红颜知己,平生难遇。应该将她铭刻到骨子里的啊,为何却在他转身的一瞬便将她遗忘?

  她……究竟是谁?

  “阿宝,”苏瞳若看出他眼底的疑惑,巧笑嫣然,“你只管唤我阿宝便是。”

  “阿宝……”上官紫楚惘然念出,相比于她的闺名,似乎这个名字听来更亲切几分,“上天跟我开了一个玩笑。我……万万不该忘记你。”

  苏瞳若倏地垂了眼眸,“休要唉声叹气的,倒像是我委屈了你。”她分明是在奚落他,但声音有些喑哑,“我要开始弹琴了。”

  言毕一扬手,泠泠琴音绵延而起,刹那回旋,似冰盘珠光流泻。

  上官紫楚取过桌上的乌箫,并没有立即跟随上她的曲律,而是侧耳细细聆听。及笄之年,锋芒初露,婉转的琴音弹出的都是她满溢的相思,她执迷的等待……直至寻到清商转羽时琴音最单薄的一点,上官紫楚才举箫吹奏起来……

  曲音绵绵,琴箫合奏,亦是灵魂的契合——上官紫楚并没有刻意去附和她的旋律,相反却是用自己的箫声循循牵引着她,如入无人之境。许多画面在脑海里一瞬清晰,是那日明月皎洁,总角宴宴的少女在桃树下缝囊葬花的场景。

  曾经针锋相对的调笑打趣,曾经对月吟诗的情投意合,曾经生死一线的阴错阳差——

  便就着这份心悸为他谱下一曲——《葬花》。

  待琴箫声毕,那颗心似乎还在云端飘飘荡荡,寻不着边际。

  “我输了……”苏瞳若忽觉心中一痛,竟趴在琴弦上低声啜泣起来,“枉他大费周折,设宴请来名流无数又有何用?我终究……还是不及你……”她自认琴技最高,原想要用琴音干扰他,怎料到最后却被他的箫声牵引着走,他永远都是这样——站在她不可企及的高度,轻描淡写地就将她比了下去!

  她突然抬起泪湿的脸蛋,竟像是赌气似的一推琴,“你好好当你的黔州第一才子,何苦要来招惹我?”

  上官紫楚有些哭笑不得,貌似最先招惹他的人是她,惊扰一池涟漪的人也是她吧?

  “你并没有输我,方才那是平局。”他很自然地伸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声音柔柔的像在哄她,“何况琴棋书画你还有三样没比,怎就轻易认输了?”

  苏瞳若忙用衣袖掩住脸,破涕为笑,“我才不和你下棋。好费时间。”她眼眸一转,随手一指角柜上摆着的一个白瓷空碟子,“就以它为对象,七步之内成诗一首。”

  “可有诗体和韵脚限制?”

  苏瞳若摇摇头,眼波漾开一丝笑意,“我若限制,可就欣赏不到你恣意发挥的风采了。”

  上官紫楚笑着道了一声好,转身便直接取过桌上的笔墨,挥笔而就:“宝盘冰砌,釉白珠隙。有女如豺,闻香饿极。原是花糕累满碟,岂料转瞬空空也?”

  苏瞳若心知他是故意调侃自己,倒也不气不恼,脱口接话道:“烟熏兰芷,粉褪妆迟。有女如豺,引狼入室。斜挂银钩枕冰簟,谁知狼心戚戚焉!”

  两人一来一去皆是戏谑逗笑之言,不循诗体,亦谈不上有多少文采,但其中的情趣却也只有彼此间能够心领神会——那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妙哉!妙哉!”上官紫楚哈哈大笑,简直爱煞了她那清风吟月的曼妙诗情。这样的少女,若能执手相伴,便再也不会担心曲高和寡的寂寞了吧?

  刹那心念一动,他再度提笔写下——

  瞳目潇潇,若水临瑶。有女如狐,兰心蕙巧。疏帘淡月露侵酒,春关颦语枝上闹;瞳目深深,若水漪纹。有女如狐,红素绣枕——

  还未写完,手中的狼毫却被苏瞳若夺去,便接在后面写道:落花怎覆旧来意,劝君怜取眼前人。

  “劝君……怜取眼前人……”苏瞳若轻柔念出,对上他错愕的目光,“你可明白?”

  四目相对,那些一瞬的迟疑渐而被掩饰不住的欣喜所取代。

  无论之前遗落了多少回忆,但从这一刻起,他想认认真真地将她记在心底。

  “阿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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