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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姐姐对她说:“你娘是个戏子,在苏家并没有什么名分,所以死前将你丢在临瑶庵养大。”

  轻描淡写的句子,自姐姐嘴里说出来不掺杂半点情感,远远不及爹看她时满眼的怜惜与无可奈何。偏她就是喜欢这样的姐姐,喜欢她的凌厉干练和那么一点置身事外的淡漠寡情。但后来遇到那个男人,却是截然不同的情况——

  那一月桃花飞渡,间关莺诉,他那一身书生意气啊,在那三月春风里一如草长莺飞的兴然。恍然间她睁开眼睛便看到一片荣光,洋洋洒洒筛进紧闭的窗隙里。她懵然不知,原来从前的十五年仿佛都在沉睡,只等着他来唤醒,等着破茧成蝶,在蓝天下与他一起翩然……

  那个男人完全不同于姐姐,他潇洒张扬,他放浪不羁,他挥毫泼墨毫不掩饰自己的风情,也从来不会冒充正经君子——他的眉,他的眼,满满的都是调情的意欲。偏偏,就是这眉目传情,把酒言欢的明月风流,竟越发让她割舍不下……

  那日客棹迎波,他用衣袖为她遮挡阳光,衣服上兰芷的熏香一直在她心尖飘飘荡荡。

  那日隔着窗扉,他温柔反握住她的手,似笑似叹道:我……不会赶你走。

  那日晴光转午,晓梦迷蝶,他那突如其来的吻,倾诉心头压抑的缠绵。

  ……

  苏瞳若突然“吃吃”笑出声来,手中的纸伞飘然跌落,她抬头望天——是她第一次那么近地接触到阳光,藏在乌云后面,只微微露出一点幽金色的轮廓。雨珠打在脸上,很痛。

  若是就这样站下去……会不会死?

  想到这样的结局,苏瞳若竟体会到一种近乎报复的快感。然而她的身体却再也支撑不住她的意识,接连三日的寝食无律,终于令她心力交瘁地昏厥在地——

  临陷黑暗前的一瞬,有双手将她揽入怀里。

  “阿宝……是你。”耳畔的声音唤得极其小心,将纸伞撑到她的头顶。陌生男子的容颜清俊秀雅,饱含怜惜的神色,却不是心心念念的他。

  不是紫楚啊……

  苏瞳若眨了眨眼睛,虚弱笑了,“你是……”她目露疑惑,无意间摸到他手心的一层厚茧。

  “随我回去吧。”

  苏瞳若没有拒绝,甚至在阖眼的前一瞬还扬起一抹嫣丽的笑容,“多谢公子。”

  那笑容,足令天下失色。

  她知道他个人是谁——

  李宓。

  第七章 迷花倚石忽已暝

  还未入夜,但密室里阴暗无光。

  隐约有细微的脚步声自外面响起,被困在密室里的上官紫楚吃力地眯了眯眼,想要透过暗门上唯一一道隙缝望出去,才迈出一小步,“哐啷……”脚踝上的铁链子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三日前被迫服下的“髅骨散”的毒性重又发作,一阵阵啮噬的痛楚穿透四肢百骸。

  “呵……”上官紫楚自嘲地笑出声,定是错觉吧,他竟以为……来的人会是她?!

  “轰隆——”密室的机关暗门竟被来人轻松开启,迎面而来一阵幽兰的香风,而等上官紫楚抬头去看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宝?”

  “嘘——”苏瞳若赶紧封住他的口,轻轻咬着他的耳朵道,“我是毒瘫了李宓才取来密室钥匙的,他的人兴许就快发现了。你……怕不怕?”不等他回答,她的手指已经抚摸上他的脸颊,露出会心的笑容,“真好,我又看到你了。看到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听起来好像不是为了救他才来,而是为了看他一面。

  上官紫楚的心头微微一悸,隐约觉得今晚的她不同寻常,“阿宝……”他轻柔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掌心一片冰凉,像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寒意,“怎么了?”

  “紫楚想知道我是怎么治李宓的吗?”苏瞳若嫣然一笑,袅袅后退几步,“是因为龙魇香。李宓用它来存尸,却不知道,当龙魇香遇上中冷泉之水与碧螺春之后,便会生成特殊的效果——吸噬功力。”她眨眨眼说得轻巧,眸中清光流转,“所以我只是邀他喝了一杯茶,便让他武功尽失形同废人。谁叫他痴迷于我的美貌而疏了防范?呵——”

  她笑出声,幽幽的语气更令人觉得凄然,那种好似快要哭出来的笑容——“紫楚你道,我是不是个狐狸精呢?”

  上官紫楚错愕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唔……是真的,姐姐从前便也这样说过我呢。”苏瞳若的眼里泛起迷离的雾光,却连自己都有些疑惑,姐姐那些犀刻的句子竟没有伤到她分毫,甚至还会因此而变本加厉起来,“姐姐曾经喜欢过一个道士,但并不是爱,或许只是一些好感,因为姐姐喜欢过的人有很多——”她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毛,“可那个道士说的话我不爱听——他说我是红颜祸水,命克双亲,且十五岁会是大凶之年。”她顿了顿,些许自嘲的笑意浮出嘴角,“只是因为这张脸——明明是上天给的,为何却让所有的罪孽都由我背负?这不公平——”

  那年她不过九岁,却先被那个初出茅庐的道士否定了生命的全局,而她只是看不惯他的狂妄自负,所以耍了些手段,让他破了道家的戒律,自此无脸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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