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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颜知己,益友良师。

  苏厢辞不屑地冷哼一声:“你怎知道我不属于那一类?自以为是。”

  她偏就是这样一个宜喜宜嗔的狐媚女子,便连话中刺也总带着蔷薇花般的妖娆诗情,扎了人却淌出令人甘之如饴的血。上官紫楚发现自己竟习惯了她若有似无的讽刺,甚至因此滋生出一种不可言说的迷恋——

  “我应该早些认识你。”他叹息道,难怪世人常说相见恨晚。

  “再早些认识又如何?”苏厢辞猝然拨弦,气流激烈震荡,掩饰话语里深深的凄楚,“也一样……会被你忘得彻底。就算相识相知相爱了千年万世又如何?红尘一个轮回便又形同陌路,谁都不记得谁……”她说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按住琴弦的手指颤抖得厉害。

  “厢辞,”上官紫楚轻柔地将她双手从琴弦上拉开,她的手指都被割破了,可她自己竟浑然未觉,“能否告诉我,你的心愿……究竟是什么?”他那样认真地凝望她的眼,不怕两面都是虚妄,“你曾经想要得到龙根血莲,究竟为了谁?”

  曾经不顾一切地要去寻找传说中的愿望之花,究竟为了谁?

  苏厢辞的思绪陡然空茫,眼里的流光似乎也随着月色消融不见,“为了……姐姐……”

  那一瞬,上官紫楚分明有种真实的错觉——眼前的苏厢辞,并不是真正的苏厢辞。

  第三章 且向花间留晚照

  “姐姐?”

  上官紫楚微感诧异,苏厢辞的姐姐便也只有苏家大小姐,十几年前便已嫁为人妻,相夫教子和和美美,又何须她来费神操心?

  苏厢辞只是专注地盯着琴弦,喃喃自语:“是我害死了她……我必须还她五十年的阳寿,哪怕是用自己的生命交换……”她转而看着上官紫楚,目光竟变得出奇的温柔,“从前有个人告诉我要知足常乐,观音菩萨只让祈愿者最诚心的愿望实现。所以,就算我还有别的奢求,也只能排在第二位,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实现了……”

  就算——她还奢望着眼前的男人能够记起她,甚至爱上她——也只能默默放在心底。

  上官紫楚说不出话来,看着她眼里倒映着如水的月光,像是沧海明珠的泪,“厢辞,”他自顾自地帮她调弦,“如果你不肯透露那些心事,便弹一曲给我听吧。我……能听懂。”

  像是情人之间闹了别扭——她赌气不肯同他说话,他便听她的琴音,知晓她的心境。

  那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好啊,”苏厢辞柔媚笑了,“我弹一曲,你要跟上,莫走神了。”

  说罢指尖轻滑,泠泠筝音已起,似蜻蜓点水的前奏,紧接一曲《葬花》飞扬入天!

  琴音如流水,铿然划过寥落的夜空,指下弹出的似乎已不只是线索的声音——而是她心底的思念,她独尝的寂寞,她无人倾诉的哀愁……琴音里落花漫天,满满的都是悲欢离合的无奈和惆怅,为这本就幽寂的清秋寒夜更添了三分凄然。

  葬花——谁曾想埋葬花魂的却不是风蚀土掩,而是这沧桑无情的岁月!

  “紫陌潆烟繁尘敛,楚竹清湘奈落天。曾把桃蹊寂寞扫,良宵结得梦夤缘……”苏厢辞轻弹慢唱,这月下一曲缠绵百转,情真意更切,连那芙蓉花丛也跟着曲律巍巍摇颤起来,露华浓湛如泣如诉。

  上官紫楚凝神专注地听着,琴音泫然,他的眼里逐渐升起一种温柔的牵痛,那一曲《葬花》——埋葬的是她曾经不依不饶的等待,是她小心呵护着却还未来得及开花的情种——曾经二八芳华媚倾天下,抱着最纯粹的心情等着那个人的爱,到最后却不得不选择放弃的遗恨——声声都已弹入他心底最深处……

  等那一曲终了,却见苏厢辞突然一笑,“铿”地一拍琴面——

  那乌木瑶筝竟在她的掌下四分五裂!

  “这是我最后一次弹它。”苏厢辞拂袖掸去身上的木屑,迷蒙的花雾间看不清她是何表情,“今夜与君绝,我再也不会弹这一首曲子。”

  轻描淡写的口吻里却有一种要一刀两断的决然。

  上官紫楚没有说话,径自拉过她的手,只见亮黄色的衣袖上斑驳血迹,分明是伤口受震重新流出的血。他的语气里有着难掩的心痛:“明明受了重伤,何苦还要亏待自己?是不是非要听到别人说一句贴己话,心里才会舒坦?”说罢直接挽过她的衣袖为她敷药。

  “真想听一句贴己话,也不要听别人的。”苏厢辞笑得似妖精般妩媚,抬手便抚上他的脸,此刻早已不顾男女之别——既然过了今晚便再也不会相遇,何不彻彻底底放纵一回?当个不规矩不安分的狐狸精——又何妨?

  “紫楚,我方才弹的,可好?”她笑吟吟地问,手指还在他的脸上摩挲。

  上官紫楚沉默许久,缓缓拉下她的手,“你的心里,装着一个人。”他一字一字笃定说道,眼里早已没有半分戏弄调笑的风情,“既然忘不了他,又何必违背自己的心意?你明明不可能爱上南逐,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为何还要来上官家?”

  为何还要擅自走进他的世界,惊扰一池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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