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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第五章

  溺

  他们顶着白花花的阳光在大街小巷里四处寻找着。

  洗衣店、面摊、电器行......形形色色的招牌高悬在建筑物上,望眼欲穿就是看不到一家“兽医院”。

  这样不行。亚蓓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到他双肩一缩,但无暇理会。“你停一下车,找个路人问问。”

  “......你问。”他说,接着便顺从地在路边停下车,让亚蓓去问路。

  在热心镇民的指示下,他们往前行,在一个十字路口石转,再前行,然后在第一条岔路左转,接着再右转。

  彷佛过了一个世纪,当他们抵达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兽医院后,佟夏森已经满头大汗,面无血色。

  亚蓓跳下车,在冲进医院前停顿了一下,回过头看他。

  他不太对劲。她感觉得出来,但又无法确切形容那种怪异。

  “先生,你还好吧?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佟夏森低头瞪着仪板表,彷佛没有听进亚蓓的话。

  能够平安抵达医院真是个奇迹。

  刚刚有一瞬间,他险些失去意识,当时眼前的景物统统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白光,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死命捉着车子把手。车子还是稍稍偏离了马路中央,重重地颠了一下,环在腰上的那只手倏地缩紧,硬是将他飘移的意识捉了回来。凭着这股意志力,他拼命保持清醒,直到终于安全抵达,冷汗已涔涔滴下。

  深吸几口气,他头也不回地挤出破碎的声音。“快、快走......别理我,也别跟我说话......”

  他必须、他一定要封闭住自己的感官,否则他会......他会......

  说他看起来不对劲或许还太含蓄了。此时的他看起来简直是糟透了,亚蓓一只手抱着猫,另一只碰触地的肩。“你很不舒服是不是--”

  “别碰我!”他颤声地挥开她的手,粗鲁得让亚蓓愣了愣,而他眼中的狂乱则让她着实吃了一惊。

  “喵......”怀里的小猫奄奄一息地呜叫了声,亚蓓看看小猫,又看看他。

  迟疑的,她咬住唇。“我先带猫进去,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出来。”他一定是病了,所以看起来才会那么糟。

  不放心地再丢下一句。“你先别走,我待会儿陪你去看医生。”说着,她匆匆忙忙地奔进医院里,同时又因为不放心而频频回头。

  佟夏森一动也不动地坐在车上,亚蓓的话很久很久以后才飘进他的脑海里。

  看医生?

  不,他不看医生。

  他得走了。对,他最好赶快回去,回到他的屋子里,只有那里才安全,也没有人会打扰他。

  他试着看清楚自己双手的位置,好发动车子。

  要慢慢来,他想,他不能太急。但当他终于找到焦距,看清双手上突出的青筋时,所有封闭的感官却在同时间跟着复苏。

  视觉、听觉、触觉、嗅觉......不仅鲜活了起来,还放大了百千倍。

  他感觉到了......到处是车、到处都是人,很吵;说话声、车子的喇叭声,自呼啸过耳边的跑车上放大的音响声;热的,阳光照在皮肤上,很热;路边的七里香散发出可怕的浓郁花香,经过身旁的女郎身上遗留下来的香奈儿五号香水,以及不知名路人惯抽的长寿香烟......

  每一种感觉都组成一幅细致的西藏唐卡,交织的锦线辐射出巨大的压迫感,潮浪般一波波侵袭而来,又如天空将雨的云层重重地笼罩住他。

  他觉得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挤压着,他试着撑起那股重量,却在试过后发现那远远超过他所能承受。

  他必须快点逃跑,但那股来自广大空间的力量却压住了他,他活活被撕裂开来。

  一个警察在这时走上前来。“先生,这里不能停车。”

  佟夏森抬起一双空洞的眼,似乎无法理解他的话。

  他想他患了世纪末失语症。

  一个骑着小绵羊机车的少年在左近停了下来,煞车声又急又剌耳。“哇靠,老哥,你这辆车是原厂货还是改装过的?弄得这么脏,你舍得?”

  佟夏森的眼睛还是空洞的。

  一个老人家牵着一条可卡从兽医院里走出来,经过佟夏森时,可卡突然钻到车子的后头,绳圈被车子的排气管夹住。“少年耶,麻烦你把绳子拉出来一下好不?”

  警察说的是国语。

  少年嚷的是台湾国语。

  老人家说的是漳州口音的闽南语。

  三种语言交杂在一起,同时间在他脑中爆炸。

  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看见他了吗?有人认出他没有?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他,他想要大叫,喉咙却只能发出像困在陷阱里的野兽般痛苦而无法辨认的声音。

  快逃,要快点逃走,但两条腿却瘫痪似的动也不能动。

  他保持不住平衡,从车座上跌下来,空洞无神的眼睛不断地睁大、再睁大。

  为什么有那么多声音?是谁在说话?

  好多人、愈来愈多的人......这些人是从哪冒出来的?围着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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