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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瞧她,一个姑娘家挽在耳后的发丝凌乱贴颊不说,就连衣衫也穿得松松垮垮,整个予人失序的感觉,像是刚从床上睡醒过来……她颊色总是如此红润么?

  “石公子。”纪尉兰突然横过一只玉腕来,为他重新斟了一杯热茶。

  “你的茶冷了,换一杯吧。”

  石履霜回过神来,发现纪尉兰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他。

  他端起茶杯,让茶烟略遮眼神。

  纪尉兰笑了笑。“石公子尽管放心,王大夫医术高明,公子的伤势不日必可痊愈,相信届时公子的记忆也会恢复的。”

  石履霜看得出纪尉兰与冉小雪情同姐妹,两人年岁相仿,但纪家小姐比冉家小姐世故得多。她这是在警告他,别占冉小雪便宜吧?

  有些特意的,他转向冉小雪道:“冉小姐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以前他骨子里不知是否也有这种劣根?他确定自己不喜欢被警告。

  纪尉兰眯起一双美眸,听见小雪傻乎乎回答:“自然。石公子不必担心,小雪必会负起责任的。”

  这就是他想听的。石履霜满意了。“承蒙盛情,冉小姐不妨唤我履霜即可。”

  小雪一向不畏生,便点头唤:“履霜。”

  其实先前照顾他时,已经叫得挺顺口了。反倒是他清醒之后,顺着尉兰的喊法,公子来,公子去的,让她怪别扭的,突然想到什么,她又唤:“履霜,你……”

  “公子不妨也直呼我尉兰吧。”纪尉兰忽然打岔,“平时小雪都是这么喊人的,她这人一向不拘礼数,相逢既是有缘,是公子也不必太过客套。”

  “如此,尉兰。”石履霜微微一笑。“小雪,你刚刚说到……”

  “啊,我说到……下个月,太子要正式登基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平虽已在少傅、少师、少保的陪同下暂时登上御座,但因未受天命,不算正式继位。目前朝政仍有天官府的宰相与各部首长合议,就等下个月吉日,新帝登基后接受朝政,届时朝廷许多人事可能会出现极大的变动。

  “……这样的国家,”闻言,石履霜不禁略蹙起眉峰,“……只因天平驾崩就停了科考,这样的国家……能算是一个好国家么?”

  “咦?履霜,你在说什么?”冉小雪没听仔细。

  石履霜看着花亭外纷飞的细雪,想起了亭内的冉小雪。

  他回头看着一身凌乱失序的冉小雪,扬起眉,质疑问道:“冉氏当年怎么会订出那么一条仪制?”

  话题突然转回冉氏先祖身上,冉小雪先是怔了一下,半晌后她搔了搔脸,讪讪笑道:“呃,履霜是说,国丧时,倘若恰遇常科年,科考得跟着停考的那条仪制么?”

  “正是。”

  “确实。”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承认:“当年订出这一条仪制的人,正是冉氏先祖。但我是个后辈晚生,也不敢说出完全明白先祖用意……”

  这说法,自然是无法令人满意的。

  觉得石履霜有些咄咄逼人,纪尉兰忍不住帮着解释:“其实也不难理解。皇朝百年来的科考为求公平慎重,主考官人选都是在考前三天才由帝王密诏指定的,谁也没想到先帝会突然驾崩。在来不及指定试主的情况下,不待新帝即位后才恢复科考,又能如何?”

  石履霜不以为然。“倘若真是爱民如子,求贤若渴,不是更应该要审慎考虑种种可能么?固然,天子驾崩这种事非人所能预期,但时临科考,帝王却依然前往御苑逐猎,进而发生了意外,这难道不是因为君王心中没有存着对人民的体恤么?在民间,有多少人十年寒窗,就盼着这三年一试能鱼跃龙门。如今临时喊停,教一心期盼的士子情何以堪?”

  “呃,确实是有点尴尬。”小雪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石履霜作为停科的“受害者”,的确有资格这么质疑的。

  仪制既是冉氏所订立,而她也确实姓冉,如今先祖已逝,倘若皇朝仪制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身为后辈子孙,她没办法撇除责任。

  听出石履霜语气中的责备之意,纪尉兰挺身为好友说了句公道话:“前程受到耽误的人,并非石公子一个人。小雪也是好不容易才盼到参加京试的机会,现在朝廷说不考了,小雪也和所有举子一样得静候朝廷的决定啊。更甭说如今证据尚未明朗,谁知道往后还能不能顺利举行科考?”

  即将继位的君王是皇朝的首位女帝,然而这位陛下能不能顺利通过上天的考验,还是未知数。

  先帝崩殂,新帝即位之时,政局最是动荡。如今全京城里处处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让这个新年头才刚刚开春,就令人感到有些不安。

  只有盛世太平年才能有常态性的科举,若在乱世,科考这事,连想都不用想。

  纪尉兰过惯了安定日子,一碰上危机四伏的氛围,感受不比出仕之人来得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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