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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黑如墨,星斗悬空,河水奔流不息,几声蛙鸣鼓鼓。

  晚风挟着凉凉的水气,轻拂过大街上的每一扇门窗,减缓这仲夏时节难免的燠热,让酣梦中的人们能有个仔眠。

  仰卧在靠窗的床板上,杜冥生轻摇蒲扇,修长的双腿交叠,狭长清亮的瞳眸静凝着晶灿星空。再一次,他迟迟未有睡意。

  这境况是不该发生的。

  对精通医理、注重养生的他来说,在这万籁皆因入眠而俱寂的时刻里,他早该已闭目,让身体休眠歇息,而不是像这样,睁着眼发呆赏月。

  是怎么了呢?新住进的屋子太陌生?新躺上的床铺不熟稔?或是新环境教他安不下心?

  不,那都是太牵强的理由。

  打自离家,放任自我、随意漂泊,至今也有十年时间。他行遍大江南北,游历三川五岳,未尝不曾夜宿于郁林、晨醒于朝露,也都能坦然安适;眼下居石屋、寝有榻,怎会是他不成眠的原因?

  那么,到底自己是为什么合不了眼? 无声一叹,他拢上眼帘,企图强迫自己入梦。

  蓦地,窸窸窣窣的鬼祟声响从房门口传来,他一凛,立即绷紧了全身的警觉,默待其动静。

  来者在门外迟疑须臾后,自行推开门,悄悄进了房间,小心翼翼关上门,然后蹑手蹑脚地,步步向床边是来。

  “是谁?!”杜冥生低喝一声,迅速翻身坐起,眸光在黑暗中闪烁着不可侵犯的威严,一如最矫健的猛兽,随时皆可扑噬这个擅自闯入的不速之客。

  来人逸出错愕的惊呼,吓得踉跄后退了几步。

  娇软的讶音,已让他清楚辨出此人身分,目中凌厉的戾气也即刻减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抹欣然的柔光。

  “芸生,是你吗?” 惊魂稍甫,怯怯的步子才缓缓地,从阒闇的门边踩进迤逦的月光下。

  星月朦胧交辉,清晰地映现出纤盈窈窕的身躯,和一张不过巴掌大,却异常美丽焕发的芙容。

  “冥生哥哥……”芸生低低一唤,声调软腻,更含清纯羞涩,足以酥人心魂。

  “怎么还没睡?”

  “我房里闷热,睡不着。我想……”垂着头,她绞弄着附带过来的薄被一角,“你这儿比较凉快,我想睡你这边,可以不可以?”

  唇角浅勾,杜冥生轻道:“你光明正大的敲门,同我说一声就是,何必这样偷偷摸摸?”

  “我以为你已经睡了,不好意思吵醒你……”

  “不要紧。你想睡这儿,就让给你吧。”他下床套好鞋,便要离开。

  让给她?“那你呢?”

  “自然是换到你房间去睡。”她不就是来要求换房间的吗?

  “不要不要,那房间很热的,你继续睡这里嘛!”拽住男子衣袖,芸生嘟嚷不依。

  低头看她一双微揪的弯月眉,他怜宠地想揉平她皱起的眉心。“这里只有一张床。”

  “那有什么关系?你别走,我睡你旁边就好,就像以前一样。”

  “芸生……”

  如此深夜,一个成年男人,和一个至少已过及竿之年的女子,既非夫妻,却同房又欲同寝,在外人眼中怕是绝不为世道所容──即便是兄妹。

  但,俯视着她带有祈求的精致脸蛋,他心旌也不禁动摇。

  “昨天和今天不知怎么的,躺下以后,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后来想想,可能是因为我习惯了睡在你旁边,所以……冥生哥哥,拜托,今晚让我睡你旁边试试,如果还是不成,我明天就不来烦你!”她昨晚已经辗转难眠了一夜,那感觉难受得很,她可不想再尝一次。

  他没答话。

  芸生连忙又道:“我睡觉不打呼,不会吵到你;我身形很瘦,不曾让你觉得挤;我的睡姿也很端正,不会乱踢乱翻身……”虽然他早该对她的“睡品”知之甚深,她仍禁不住要加强保证。

  他还是没说话。

  她心更急,“不然……你知道,我好容易作恶梦的,就是那个落水、然后灭顶的恶梦……如果你不在身旁让我拉着,我一定每天都会半夜吓醒!冥生哥哥,你不是说过睡眠对身体很重要吗?我如果天天都被恶梦吓醒,就会变得体弱多病……”

  一叹,他转身坐回床沿。

  娇人儿软软求喊,“冥生哥哥……”

  他伸手脱鞋,微微淡笑,“可别让外人知道,你夜里还要这样赖着我。”

  冥生哥哥准了!

  艳致的小脸绽露欢颜,拎着薄被,踢掉朴素的绣鞋,她喜不自胜地爬上床榻,自动霸占了靠窗的内侧,盖好被子,合上眼睛。

  “晚安,冥生哥哥。”

  “嗯。”

  杜冥生从容躺平,拉好自身的薄被,侧脸瞟了瞟那紧闭的羽睫,属于女子的淡淡幽香典体温就在身畔,漂浮不定的思绪因此逐渐沉淀……

  他,困了。

  察觉她一如往常地搂住他一边的臂膀,当作今晚的依靠,他更感安稳,浓浓的睡意中,轻巧翻身,另一条膀子搁上她柔软温暖的娇躯,给予惯有的守护。

  窗外,夜晚李症,蛙鸣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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