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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齐磊,你……”练如滟猛一屏息,又叹了口气。

  “唉……”

  “师父怎么了?是小徒……是小徒哪儿说错了么?”

  师父已经连叹两口气了,这这这……这应该不是开心的意思吧?

  “没,没有。”她轻轻摇头,秀额抵上了他的肩。

  “该说值得的,是我。你对我……你对我太好了。”

  心窝暖烘烘,俊容透了红:“早说了呐!收我当徒儿,你不会后悔的!”

  “咳咳咳──”

  就在此时,门口倏地传来一阵清咳,练如滟立刻撇开了身、抽回了手。

  是垚冰。

  “原来,你们师徒躲在这儿。”一双笑眸直勾勾地瞅着他俩:“我可是差点翻了整个绝天门,呼……真累人呐!”

  “有什么事?”练如滟微启温笑,不着痕迹地祛了石室内的暧昧。

  垚冰再加了抹调侃味说:“垚某人是来提醒二位,今晚可千万不能缺席,因为明儿个西门剑渊就要葬了皓燕。”

  “你放心!”秀眉凤眼间,神采飞扬:“答应的事,我会做到,齐磊也会。”

  “那就好!有你在,我信得过。”

  “既信得过,又何必特别走这一遭?”练如滟眸光深沉,唇线微抿:“你会这么慎重其事,真是难得。那小姑娘,不简单。”

  咳!她这师妹,心思向来细透呀!

  “好好好,我知道你在赶我走。”夸张的哀诉掩了掠过的不自在:“某人这就拍拍屁股,走人也──”话音甫落,垚冰立刻就没了影踪,身形之快、轻功之高,当真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根据垚冰的揣想,捏造谣言,说皓燕、玄鹰或青鸥身上怀有“绝天神鉴”的阴谋者,无非是想借江湖之手探知这三人确切的生死,并且围杀除去。如今,皓燕身亡的消息传遍武林,一般人关切的是“绝天神鉴”的下落,惟独阴谋者会挂心皓燕究竟是生是死。

  因此,垚冰安排齐磊埋伏灵堂周近,他和练如滟在外院间候着。若有人侵进,齐磊便出面与之周旋,并将他诱到外院林间。

  情况,果然如垚冰所料,在皓燕即将出殡的前晚,狐狸出洞露了尾巴,阴谋者是皇龙教的人。然而,就在进行到最后阶段时,计划出了轨……

  “将计就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黑暗中,蓦地传出冷绝的声音。

  闻声的刹那,垚冰、练如滟同时心一凝。“聂飒?”

  一身黝衣,鹰般的眼神寒着坚冰,缓步踱出的男子全身欲放出压迫感,教人为之屏息。正是绝天门玄鹰堂堂主聂飒。

  皓燕垚冰、青鸥练如滟、玄鹰聂飒──这是绝天门解散后,三名堂主首度相会。

  “既然这件事由你定了计、练如滟出了力,后头就让我来收拾吧!”聂飒对垚冰如是说了,此即他在西门世家出现的缘由。

  聂飒行事向来狠准、省力。他打算采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手段──不久之后,江湖将会传出从皓燕手中抢走“绝天神鉴”的是皇龙教。

  到此,“绝天神鉴”惹来的风雨,对这三人来说,总算落幕了……

  绝天门总殿,关司鹏坟前。

  “师父,你别这样……”

  从西门世家回来的途中,练如滟始终沉默、神色黯然,一到绝天门,更是直奔师坟,双腿一跪,便不起身。

  见她不吭声,齐磊决意豁出去了:“好!师父要跪,没理由小徒站得高,我奉陪!”

  咕咚一声,在她身边跪了下去。

  “齐磊,你不必这样。”练如滟终于开了口。

  他又执又硬地说:“不!我同师父一起跪!”

  “我跪,是因为愧对我的师父。”偏转了螓首,以澄定的眸眼凝瞅。

  四目相对,他没半分怯:“我跪,也是因为愧对我的师父。”

  “你没有愧对我。”

  “师父的心头忧,做徒儿的本就该分着担、领着受,我没做好,自然是愧对师父,罚跪是应该的,一点都不冤枉。”瞳光坚澈,齐磊不疾不徐地说。

  “我的事,我自己负责,你不必担、不必受。”练如滟说得斩钉截铁:“师父是我,我说了就作数,你没愧对我,可以站起来了。”

  碍着师徒的这层关系,他就得乖乖听话么?齐磊发出抗议:“不公平!就因为你是师父,我就必须眼睁睁看你跪着,那我呢?谁管我心里怎么想?”

  下颚线条绷得紧,他是觉得委屈,但不准备妥协。

  “你……”这会儿,是她词穷了,挣扎半天,练如滟幽幽叹了口气,轻轻道:“唉,你以为跪着舒服好玩么?膝头是会疼的,我……我不想你白白受这个苦。”

  他就知道!尽管不用温情的方式表现,师父对他,总是百般好!

  齐磊的心窝热了,声线沉了:“师父不想小徒受苦,同样地,小徒也不想师父跪得膝头疼呐!”

  意绪一转,齐磊突然跪移双膝,从与她并肩转为面面相对。

  “你要做什么?”秀眉微颦,她不解。

  “我想到法子了呀!”齐磊绽了个朗笑,而后,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师父要是顾忌在小徒面前说心事,那像这样可好?反正,瞧不着我的脸,就暂时别当我是你的徒儿喽!”

  霎时间的情漪荡漾平息后,成了沉静深敛的依护。他的肩怀如同连绵无边的海湾,无论她飞到天南还是地北,始终──不离不弃,长伴长随。

  练如滟缓缓地合上睫羽,半晌后再扬起时,眶里已蕴了水气。低着嗓,她诉了磨心的苦──

  “我应该要恨他的!是他杀了师父,是他解散了绝天门……我应该要恨他的,我以为我会恨他的,可为什么情况不是这样?我从没想过,再见到他时,竟像见着许久不见的兄弟,除了怀念,没有其他,甚至为他这些年的平安感到欢喜。我……我对不起师父!对不起绝天门!”

  师父和绝天门,曾是她最在意的人与事──什么时候,她变了?

  虽是甘心担、愿意受,这样的她,仍是让齐磊一时间慌了手脚。“师父,你、你、你别自责、别难过,这……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

  “不!这是背叛,是背叛啊!”她霍地抬头向他,眼神散乱。

  救命呐!平日的灵光怎么这会儿全失踪了?齐磊急着想说些安慰话,却苦思无方──好,一不作、二不休,豁出去了!

  “背叛就背叛嘛,有什么大不了?!”他说得豪气干云,然后,跪转成正面朝坟的方位,中气十足地嚷喊:“师祖,徒孙齐磊给您磕头!磕完头,就算师祖免了师父的罪。”

  “齐磊,你……”纤指扣住他的肘。

  “师父,你别拦我。这约,我跟师祖定了。”他挣开阻力,坚定的眸子炯瞪着碑上“关司鹏”三字,字字重烙:“说好,磕完头,你就放了师父!”

  长身直上直下,他的额头撞在硬地,砰砰作响,半点儿不含糊。

  练如滟怔怔望着,心绪乱了、泪水倾了、情动再抑不住了。

  “齐磊,够了!这样够了!”再度扣住他的肘,胸口泛着酸楚。

  他回了个笑:“再等等,还差两个就大功告成。”说完,又继续弯腰完成最后两个叩首。

  当齐磊直起腰杆、昂对坟碑时,蓦地兴起了睥睨天下的飞扬意气。洪了嗓门儿,他朝“关司鹏”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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