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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猜弦听她这么说,的确不再追究了,只是心里仍有好奇。“你们两个……你们两个……”

  她偏着头想了老半天,却不知道接下来该用什么语汇表达。

  “他是我的护卫。”西门凛霜轻轻道,已猜着她要问的是他们两人的关系。

  “护卫?”她扬声,还是不懂。

  正当西门凛霜忖度应该如何解释之际,自她身旁观了嗓响,是冷青冥--“护卫,就是相依相随、不离不弃。”

  他说话的语气淡淡然,却莫名触动了她心头深处。猜弦将视线移向他,喃问:“相依相随、不离不弃?”

  “嗯。”冷青冥稳稳点了头,目光始终在西门凛霜身上,唇角微勾,是笑,沉沉柔柔的笑。“就是这样,我从未怀疑。”

  相依相随,不离不弃……即使她不告而别,他仍说得如此斩然?喉头梗着咽不下的苦涩,西门凛霜勉强朝猜弦一笑。

  她想,她知道该怎么面对冷青冥了!

  曙天剔亮,晓风薄凉,冷青冥背负着她,走在白虎岗的山径上。情景依稀仿佛,但心情却已不复当时……就这么走了好一会儿,终于由西门凛霜打破沉默。她,准备好了。

  “你吃了敛魂丹,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没事,你放心。”他微晒回道。

  她深吸口气,刻意轻松了语吻。“其实,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没必要为我冒这个险。”

  冷青冥不由得停步,静默半晌,方掷了问:“这是你的真心话?”

  即使他身受重伤,她要他顾念自身安危多一些,也绝不会说出“和你没关系”这样的话。他知道,霜霜不会开这种玩笑。

  “虽说咱们手足情深,但手废了,没规定脚要一并残,脚残了,也不代表手要跟着废嘛!”她拍拍他的肩。“我脚不软啦,你放我下来吧!”

  “霜霜,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他微微一晒,却没动作,心里隐隐觉察状况有异。

  往昔,她向来喜欢让他负着,每每到了目的地才甘愿下来;更费人思量的是,这个往昔,不过是十数日之前呐……

  “我好不好心,不重要。”西门凛霜再拍拍他的肩,催促道。“你要是好心,就快放我下来啦!要给人瞧见了,可真难为情呐!”

  冷青冥听得出她笑谈里的认真,依言松了手,让她稳稳落地,却不免对她的见外轻轻皱了下眉。

  他转过身来,直瞅着她。“你的脚真的没事?”

  耸耸肩、挥挥手,西门凛霜似乎不甚在意。“不就是坐久了两脚觉得刺刺麻麻、很难站着么?哪儿会有什么事?”

  “你怎么出长安了?我以为你会留在西门家。”西门凛霜接着问,态度已经愈趋自然。从决定现身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必须面对他,没得躲、没得逃了。

  “西门家的庶务有夫人掌理,理当不会有事,但你一人独行,我放不下心;更何况,你从没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西门家。”

  心理苦凉,脸上却是笑得开朗。“我是西门家的当家少主,怎么会连自个儿都顾不了?”她轻轻踮脚,一个巧旋便将他留在身后。“咱们在一块儿很久、很久了。可有一天,你得娶妻、我得嫁人,你总不好继续做我的护卫;老实说,我这趟远行,除了想长些见识,更希望能寻觅适合的丈夫人选。你在身旁,不方便。”

  她一口气接着讲,违心的话中途夭折,要重新起头万分难呐……

  “不过,你放心,聚魄散我会替你向猜弦讨来的,嫂子的这声‘谢’呀,我是要定了!”翩然转回,她朝他眨了眨眼,笑漾明眸。“所以,你可得记好了,在这段期间,咱们各自努力,快快找定你的娘子,否则啊……”

  纤指在他胸膛戳了戳,腮帮子一扬,笑着撂下威胁。“我是不睬你的死活哦!话,我是说在前头了,到时你要是交不出嫂子来,嗯哼!就别怪我不顾手足情!”

  她不给冷青冥任何开口的机会,即刻抓住他的双臂,使劲将他身子扳转过去。“走走走!你现在就走!去替我找个嫂子!”她用力推他的后心,促他举步。“我可以保护自己,不需要你来护卫!”

  长身昂然立定,半晌,他终于有了回应。“这辈子,我不娶妻。”

  “这、这怎么可以……”声音碎了,她费尽气力摆出来的豁达稳练,只消他一句话的轻拨,就翻了。

  “这辈子,我不娶妻。”冷青冥淡淡重复道。

  不!这不是她想听的!西门凛霜怔怔看着他的背身,抑不住地直直打颤;她好怕,好怕他再说一次,那深埋心底的奢望便要复燃……

  “如果说……这是我的希望呢?”双手捏握成拳,她勉强定下情绪。“我从小没哥哥没姐姐,如果……如果冷哥哥娶了妻,我就有姐姐了。”

  “我办不到。霜霜,你应该很清楚,我从不强求任何事。”他的嗓音始终温沉,却不回头看她。“两年后的事,也让我自己处理吧,你别上这儿来了,安安心心过你的生活就好。或许……或许你那时已当了人家的娘,哪能说离开就离开?”

  “那……随便你!你可以不娶,我却没想过不嫁;所以你别再跟着我,人家瞧见孤男寡女结伴同行会怎么想?”忍着胸口紧缩的疼,西门凛霜决定一鼓作气把话说完。“现在,我以西门家当家的身份,解除你护卫的职分。从今而后,咱们就当异姓兄妹吧,相惜相知就够了;各人的生命,各人担。”

  从今而后,各人的生命,各人担--她这句话解除的不只是他的护卫身份,更是过去十五年来深入彼此生活的相处方式。他知道。

  他从不强求什么,是因为他始终清楚目标在哪里,如今,她既然如此说了,那么他只有尊重她的决定。

  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凡事多留意些。”冷青冥低着嗓、微哑着声叮嘱。

  “我明白,你也是。”

  “嗯。”他轻轻颔首,然后走了。未曾回睇一眼,走了。

  望着他的身形渐行渐远,终至没了影,西门凛霜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哭!不要哭!”字字短促,她对自己说。“西门凛霜,这样已经很好了!有他陪你十五年,该笑的!你该要笑的!”

  在仅仅二十年的生命里,能有冷青冥陪伴十五年,她该知足了。

  再要,就是贪了……

  “爹,别这个时候出门吧,娘生病了……”

  “小孩子懂什么?我好不容易才得到姜雄的消息,不立刻去逮他,这老狐狸又不知会藏到哪儿去!”

  他身为陕甘总捕的爹甩开了他的手,为的是追缉大盗姜雄。那年,他八岁。

  “爹,我不要跟你去追姜雄!我要陪娘,娘一个人孤零零地,她会怕。”

  “说什么没志气的话?!你娘死了,死人才不会害怕!小子,快一点!这次,我绝对要抓到老狐狸!”

  爹抓住他的手,硬是将他带出家门,为的还是追缉大盗姜雄。那年,他十岁,刚刚独力张罗完母亲的丧事。

  “爹,你别死!你死了,我就没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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