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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她愿意低人道歉,即使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她知道为人父母的总希望子女能;言听计从,却从来没想到该反过来尊重儿女们,聆听他们心中的渴望和想法。

  “语彤,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朱婉婷轻柔绷得发紧的额际。她敢发誓,近一年来在她脸上迅速冒出的细小皱纹,肯定是让她这个叛逆的女儿给气出来的。

  语彤无言以对。她是变了,变得开始懂得追寻自我,懂得抛却自己无力负荷的枷锁;

  她只是变回原来的自己,为自己而活。

  “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即使你一直达不到我预期中的理想,但我想你至少试着去努力过。”朱婉停非常想念以前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儿,虽然她一直不像自己。

  一股无奈和悲哀刺痛着语彤的心。她曾为了要符合母亲的期望而压抑自己真正的想法和兴趣,拚命鞭策自已达到她要的标准;在别人眼里,方语彤是个优秀、出色的好女孩;但在母亲的眼里,她永远是个令人失望的女儿。

  直到她最珍惜的一切破灭了……她再也不在乎母亲对她的看法,或者,她自己已不再在乎?

  “妈,我永远无法成为你所希望的样子,你为什么不干脆放弃我呢?”波涛起伏的心绪隐藏在平静的面具之下。

  “你可以的,只要你肯听进我对你的建议和忠告。”

  她疲累地摇头。“我说过,我要为自己而活。”

  “我也说过,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对自己最好。”

  “你就知道?”语彤又开始激动起来。“我坚决搬出来住就是为了寻求自我的空间,我无福消受你那一箩筐的金玉良言!”

  她错了!当初她应该搬到嘉南平原、搬到花东苏澳,甚至干脆移民,而不应该搬到距离母亲只不过二十分钟车程的地方。或许如此她就能躲过她永无休止的忠告和建议。

  “你的改变实在太教我伤心!不但不听我的劝阻坚持搬出去住,更愚蠢得放弃自己所学和大好前途,投入毫无远景的小说工作中。你硬将自己囚禁在封闭的世界里磋砣光阴,以反抗我所有的希望为业。朱婉婷一向明艳的脸庞变得黯淡而沉重。“你是为了报复我吗?你一直将我和你爸的婚姻破裂归咎到我身上。”

  语彤默然不语。那个家曾是她最珍惜的一切,但母亲却一意孤行地毁了它。

  “那不是我的错!”朱婉婷理直气壮地宣称。回想起那段痛苦挣扎的日子,她心中的苦无人可诉。

  “我还记得,提出离婚。坚决离婚的人是你,爸爸一直极力在挽回,但你不肯给他机会。”语彤淡然的口吻下,有着不言可喻的指责。

  朱婉婷激烈地反驳:“我给过他机会,二十多年的婚姻中我不断在给他机会,但他却一再令我失望!”

  “就因为他坚持固守在教育的岗位上?就因为他不肯照你的话去巴结逢迎那些达官贵人,不肯走上你最渴望的仕途?”极度的苦涩在她胸臆间翻腾;这些原因足以毁灭一个家吗?“你为什么不多给他一点信心,支持他的选择?”

  “因为他就像你一样,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路走!”

  “你可以说我幼稚!我不成熟,但爸呢?他是个满腹经纶、受人尊敬的大学教授,你为什么就无法认同他在学术上的成就呢?”

  “我和你爸的人生目标完全不同,这就是我们必须分手的原因。”朱婉婷自觉有满腹委屈。她所做的一切并不仅仅为了自己,但显然没人感激她。“你们父女俩倒是很像,个性中有着懒散怠情的天性,永远只在原地踏步,不求突破,你们一样教我失望!”

  “无所谓了。”语彤故作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反正你们已经离婚了,说这些根本毫无意义。”

  “是啊!离开你爸这一年多来,我终于可以依照自己的想法过日子。当初的决定是对的。”朱婉婷一次说服自己,试着绽开自信、明朗的笑容,但她孤单寂寞的眼神却泄露了另一种讯息。

  语彤觉得非常讽刺——二十多年的婚姻生活中,妈一直都能自由的依自己的想法过日子;不仅如此,她还企图主宰他们父女俩的想法和生活。这会儿,她却想假装自己长久生活人水深火热的地狱,现在终于斩妖除魔而得以重见天日;朱婉婷迟迟没有发动引擎,终于忍不住问出隐忍已久的问题。“最近……你爸跟你联系过吗?”

  “有,他正在加州从事一项学术研究。”她刻意补上:“琼雅阿姨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不要跟我提曾琼雅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朱婉婷火辣辣的喝斥,心中的怨恨有如燎原的野火瞬间蔓延她全身。

  “我跟你爸离婚,倒便宜了曾琼雅那该死的女人!”

  方语彤客观的指出事实——“你和爸婚姻破裂根本不干琼雅阿姨的事,她是在你们离婚后才开始接近爸的;而且她似乎比你更在乎爸爸要的究竟是什么。”

  所有新仇旧恨齐涌而至,朱婉婷像刚吞下十磅炸药般火爆。“打从我大学不幸跟她同班开始,她就像条邪恶的毒蛇紧缠着我不放。表面跟我以姐妹相称,说什么是我一辈子的至交知己,暗地里却费尽心思想夺走属于我的一切!

  学生时代,她跟我抢男朋友,现在又想抢走我老公……”“前夫。’语彤恶意地纠正,以分析的眼神盯着她。

  “你何必在意呢?妈,是你自愿放弃‘方太太’的头衔,琼雅阿姨只不过是递补你根本不稀罕的位子而已。她丈夫早已死了多年,爸也恢复单身,他们现在就像小鸟一样自由,只要他们情投意合,谁管得着呢,不是吗?”

  “是,曾琼雅的虚伪配上你爸的懦弱,真是完美的一对。”朱婉停讥消的口吻像发酵的牛奶一般酸。“我祝福他们白头到老!”

  猛然发动引擎,她的爱车像阵风般狂飘而去;握着方向盘的手绷紧得泛白,满足的将它假想成是曾琼雅那丑陋的短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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