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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日落西山,有个男人在山腰的野莽间发出悲鸣。

  橘红色的火光飞跃在书烈及锦晴的脸上,并将他们身影拉长映在地上。

  两人忙了一下午为的就是这一顿。

  书烈双手横抱着那条驾鹤西归的鳄鱼,盯着那团火,疑惑地问:“现在我们要怎么把它弄熟?”

  “用锅子、用铲子,用任何器皿把它整个装起来扔到火上煮,庖房里都是这么做的。”锦晴说,她的野地求生技能也少得可怜。

  “但是我们没有这些东西,那又该怎么办?”他不禁转过头看着她问。

  锦晴锁眉,忍不住生气的说:“你不知道我就知道吗?”

  她了解的就那么一点点,一直问她,想要她怎么样嘛!

  “既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反正它的皮这么硬,其实也等于是锅子,不如我们就直接把它丢进火堆里吧……”

  书烈一直平铺直叙的说话,不作多余的表情,他内心的不确定感表露无遗。

  “你确定?”

  “应该不会有问题,至少王府的家丁们常把番薯扔进灶里跟木柴一块烧,木柴烧光,火熄了,番薯也跟着熟了。”

  锦晴不再多作表示,反正也没更好的方法。

  得到锦晴的默许,书烈放手把鳄鱼丢进火堆里,火势先掩了一大半,慢慢地火又开始旺了,不时发出木柴燃烧的爆烈声响。

  不久,便开始传出阵阵烤肉香。

  两个饥肠辎辎的难民开始顾不得形象,对着火焰里的鳄鱼肉猛吞口水。

  火势继续蔓延,先前还看到大部分身躯的鳄鱼尸体,现在几乎沦入火海。

  锦晴担心地问:“还没好吗?已经烧得够久了。”

  “还没吧,一颗小番薯都得烤上好几个时辰,它的体型这么大,需要的时间肯定更长。”

  书烈被火的热气熏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锦晴真的是饿坏了,恨不得马上就能拖出那只鳄鱼大快朵颐地啃食它身上的肉,但看书烈如此肯定时候未到,也就忍了下来,继续对火堆干瞪眼。

  火堆已经转而传出焦味。

  这时她又问:“可以吃了啊?”

  “别急,再等一会儿……”

  “现在呢?”

  “再等一会儿……”

  “还不行?”

  “再等一会儿……”

  一块黑不溜掉、面目全非的黑炭物被捧在锦晴的手里。

  锦晴半垂着眼帘,以眼尾的余光瞪视书烈。

  越瞪越气,越气越不爽。

  突然,她用力把鳄鱼的焦尸丢到书烈的眼前,愤而离去,气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哪里晓得鳄鱼不等于番薯……”书烈无辜地呢喃,手中也有一块焦肉。

  夜深了,细长的新月照亮了山径小路。

  落难的两人继续在山林间流浪,书烈背着气坏、饿坏、累坏了像个小泥人的锦晴,提着她装满泥巴的绣花鞋,脏兮兮地在林间走着。

  他们沿着一道经常遭践踏而变得比较结实的山路向南走,在半山岗上找到了一家猎户。

  “我和内人遇上马贼打劫,在林中迷了路,请问能不能让我们借住一宿?”

  “没问题,快进来,快进来……”

  额勒德清背脊直挺,双手插腰,伫立于高峻崔巍的山头顶端,任冷风呼呼吹打在身上,不发一语,从上往下俯瞰神秘诱人的山林带。

  他的身后是他的土匪老巢,里头窝着为数约莫百人的土匪党羽。

  一阵脚步声传来,他用不着回头,就猜到了是最亲近他的喽啰。

  “老大,兄弟们回报,沿着河谷搜索了一整天,仍然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大概是逃走了。”

  小喽粗嗄的声音,打破了四周的沉静。

  “没关系,狩猎的行动才刚开始。”额勒德清定定地道,言辞间流露出一份自信。

  “那女的可真了得,三两下就把兄弟们打得鼻青脸肿。看得出来她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兄弟们可有得忙了!”

  忙着哀嚎、忙着呻吟、忙着诅咒。

  “就因为她了得,所以我才追逐她。”

  小喽啰想也不想地便道:“她是令人神魂颠倒的女人!”

  额勒德清淡淡而笑,若有所思地道:“十年前我已经知道会有这一天,那个蓬头垢面、浑身伤痕的臭小鬼,一定有那么一天,在她亮丽的乌发下勾勒出一张清秀无瑕的脸庞,若再加上冷静自制的个性,将使她的美丽变得坚毅、固执。”

  小喽啰想起与她交手的情景,点头。“她的确够狠。”

  “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当然狠。”

  小喽啰斜睬着他不修边幅的面容,一时只能纳闷地问:“既然如此,老大为何甘心放手让她嫁人?”

  “放手?”额勒德清冷笑。“我怎么可能放手将她让给别人?这十年来,我可是一直将她视为己有,她一直是我的!”

  当他讲到最后几句,声音骤然变得像寒冰一样。

  “但是那个男人……”

  “他活不久的!”

  “老大,小的觉得,若要解决那小子,得尽快!”

  “你怕什么?”

  “怕事情生变、怕日久生情、怕近水楼台先得月。”

  “放心吧!”

  额勒德清一口否定,笑得既从容又极具自信。

  “这么肯定?”

  他回头笑着看他,说:“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第五章

  一间低棚矮舍、一只舀水木杓、一个木造澡盆,里头盛满冒气的热水。

  这就是书烈及锦晴眼前的景象。

  “二位,你们请便,我去交代舍妹替二位准备干净的衣物。”

  “感激不尽……”

  “感激不尽……”

  书烈与锦晴异口同声呢喃的说,但看也不看对方一眼,一径低垂着长长睫毛,目不转睛盯着那池水蒸气袅袅飘浮的热水瞧。

  地上积水映射出两人的模样,两个可怜的人,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白”的地方。

  锦晴一向梳得工工整整的板形髻,现在已成一头散乱的头发,有半边长发垂到她的臀上,上头黏了几片树叶和几根杂草,脸上糊满褐色污泥,肮脏而狼狈,至于她那袭绣功华丽的袍子,现在也不过是件绉巴巴的破衣裳。

  至于书烈,那更不是一个“惨”字就能形容!

  几乎从遇见她的那一刻起,他的脸上就很难“完好如初”,这女人很狠,每次打架专挑他的弱点揍,他那张原本俊秀而带有贵气的精雕五官,现在只是一堆瘀青、浮肿外带无数的爪痕、齿痕建构而成,倘若有人质疑他的脸像猪头,那一点也不为过!

  理所当然的,他从头到脚一样和满了恶臭的烂泥干。

  这一切,正说明了他们有多渴望洗一个热水澡,偏偏两人心里都很清楚这缸热水,勉勉强强只够一个人使用,因为他们都太脏了!

  “我走了!”

  “叩——”

  听见矮舍的木门关上,两人霍地开口——

  “我先洗!”

  “我先洗!”

  两个人又一起出声,一起讲相同的话。

  这情形令锦晴怒气横生地胀红了脸,瞪着书烈,表情森冷而且不客气。“我浑身脏死了、臭死了,不管怎样,我都要先洗!”

  书烈对她的话感到啼笑皆非,断然回道:“你脏,难道我就不脏吗?”

  锦晴双唇紧闭,抿成严厉的线条,生气地道:“我是女孩子,难道你不应该让我吗?”

  “这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该谦让的人应该是你吧?”

  “我的字典里从没‘谦让’这种字眼!”

  “我也是!”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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