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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如此好日仅仅维持了十日。

  十日之后,“老诗记豆腐行”铺子前,那个头发胡须分不清的汉子再度光临,他没睇向屋内那一双双见他出现便吓大了的眼睛,径自大刺刺地在檐下老地方躺下,继续边睡觉边和虱子、苍蝇聊心事。

  屋里的人双眼持续瞠大,且伴随着咬牙切齿的声音。

  成!要睡要躺由着他,但绝不可能有再多的了。

  他回到了老窝,如此又捱过了五日,那天清晨,他却陡地暴跳了起来。

  该死!

  不是窝的问题、不是虱子多寡的问题、不是有吃没吃的问题,他的心晃荡不宁,是那个老爱捧着豆腐脑、羞笑瞧着他的少女的问题!

  很有问题!

  他抬腿一踹,“老诗记豆腐行”的两扇朱红大门直接变成了两片废柴,时间还早,铺前除了正在“纳凉”的热豆腐,不见人影。

  汉子快奔,追风逐日地来到了铺子后方的厨房里。

  厨房里只有几个挥汗如雨的豆腐行伙计,一边是热烘烘地燃着灶火,另一边则是正在用着大石磨,转磨着黄豆。

  “老诗记豆腐行”是三代祖传的铺子,而豆腐铺里最最重要的营生用具自然非那只青斗石磨莫属了。

  石磨使用了超过一甲子的岁月,是古物也是宝物,重逾三百多斤。

  石磨要够沉,方能将豆子碾得透碎、磨得香脆。

  这石磨自从出现后还不曾移过位,因为若要抬起,非得要五、六个汉子共同来扛,此时石磨正由两个伙计一上一下推磨着,还有个小伙计负责倒豆及淋水,就在此时,一阵恶风扑来,一根手指头,煞住了那只正在运转中的石磨。

  “你你你……你想做什么?!”劫财劫色?还是劫黄豆?

  显然被吓傻了,伙计们怎么也无法再度推动石磨,只好对着眼前头发胡须不分的男子,瞪大了黄豆似的小眼睛。

  “她在哪里?”许是太长一段时间不曾用过嗓子,男人开了口,乍听之下粗嘎难辨,甚至有点像是野兽嘶鸣。

  “谁在哪里?”我的娘呀喂!敢情这会儿是上元节?还打灯谜咧!

  “那个会煮豆腐脑的小姑娘!”

  会煮豆腐脑的小姑娘?

  一句话同时问哑了几个伙计。

  想“老诗记豆腐行”里有四位当家小姐,枫、桐、榆、桠,个个都会煮豆腐脑,谁知道你老兄问的是哪一个?

  “回答我!”

  不知道对方的不响应只是因为搞不清楚,那汉子还当是眼前人不想回应,双瞳眯紧,放开手指,改用大掌抬高石磨,轻轻松松便将那只沉重的青斗石磨给斜斜抬了起。

  见他动作,几个伙计吓得四散逃逸,又是尖叫又是快跑,就怕石磨一个不小心压到了自己,害自己变成了豆渣泥。

  “天色还早,姑……姑娘们……应……应该……”颤抖出声的是缩在灶前烧柴的伙计,“都……都还在后面大屋子里……”

  汉子冷哼,大掌松开,青斗石磨重重坠地,砰地一声,吓得众伙计抱在一起,男人面无表情,转过身便往大屋方向奔了过去。

  下一瞬间,尖叫的场景在后面的大屋子里一间间房间,轮番上阵。

  男人每推开一扇房门便会引来一声尖叫,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一记老音。

  声音是“老诗记豆腐行”老板诗谷怀的。

  要死啦!大清早的,进来也不先敲个门,懂不懂规矩啊?人家还没穿裤子呢!

  呜呜呜!老妻过世后,他的俊臀还不曾让外人窥见,一世清白,毁于一旦哪。

  伴随着一路走来此起彼落的尖叫声,末了只剩下最后一间房了。

  男人双瞳恶火满满叫人怵目惊心,在再度失望了后,他霍地伸手向前,将那年仅十岁的诗家小姑娘诗晓桠的嫩脖子一掌握紧。

  “告诉我!她在哪里?”

  第二章

  碧草无边,苍郁翠林。

  穿过了林子,涓涓溪鸣,清响逐山溪,漱乱石、浮光轻溅,好一幅仲夏溪景。

  画面绝美,一半是因着山间景色诱人,另一半,却是因着那正在溪畔密林里,在枯树根边蹲身采蕈的娇甜人儿。

  绛紫色的春衫褂,粉嫩色的小马甲,沾惹了红泥的丝履,麻花辫子一个轻荡甩开,诗晓枫叹口气地抬高螓首。

  她睇了眼挂在手腕上的竹篮,里头已有了不少大大小小、各形各貌的蕈菇。

  蕈类多半生长在阴暗且潮湿的泥地,有的出现在枯木上,有的从腐植土中冒出来,甚至还有少部分是长在动物的粪便、或是还活着的植物上的,它们多半都是以菌丝伸入枯死的植物或动物的尸体中,摄取所需的养分。

  蕈类是素食品中极有营养的一种,加上口感软脆,极对老人家的脾胃。

  牛肝蕈、老人头蕈、鸭掌蕈、珊瑚蕈、满天星蕈、喇叭蕈、冬瓜蕈……等等,为了这一篮子的宝贝,她已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了,偏偏就是寻不着姑婆老记挂在嘴边的“竹丝蛋”。

  记得姑婆边吸着口水边描述着,“那竹丝蛋哪!外型活像颗熟鸡蛋,吃起来口感脆嫩爽甜鲜馥……”她满脸俱是耀眼生辉的光芒,“令人宛如臻登仙界,不亦乐哉!”

  诗晓枫垂下美眸,不想让老人家看见她眸底的怜悯。

  好可怜喔!

  姑婆可知,不需要“宛如”,她很快就要去拜访神仙了吗?

  那日爹爹特地将她叫了过去,再三嘱托,叫她一定要过来陪陪姑婆走完她“人生的最后一个阶段”。

  “是什么病?”诗晓枫不但雪肤如豆腐般软腻,心也是的,只是听父亲这么说着,她已经泫然欲泣了。

  诗谷怀咳了咳,转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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