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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一根粗大的木棍朝桑绮罗的头上打去,她立刻失去了知觉,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个儿衣衫不整,和一个男人并躺在床上。

  “就是她,官爷!”

  正当她支起身体,不明所以地抚着发疼的头呆看这一切时,一个妇人突然冲进来大叫。

  “就是这个狐狸精勾引我丈夫,您们瞧瞧,现在她不正和那死鬼躺在一起吗?大人一定要替我申冤啊!”

  妇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尖叫哭诉,原本沧桑的脸霎时有如魔鬼,看寒了桑绮罗的心。

  眼下这个哭号不已的妇女,即是上门求她一定要帮她女儿的妇人,此刻她的眼睛正射出精光,仿佛在嘲笑她怎么这么傻。

  “大娘别哭,咱们一定替你申冤。”妇人身边的差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就是桑绮罗吧?亏你长得花容月貌,竟会勾引别人的丈夫。”捕役摇头,同时动手逮捕桑绮罗。

  桑绮罗不敢置信地看着妇人,她说她早没有了丈夫,说她女儿遭人污辱,原来都是骗她的。

  “准备蹲牢房吧,桑姑娘。”差役阴笑。“府尹大人等你很久了。”

  换句话说,她掉进了金陵府尹精心布下的陷阱。

  她,上当了!

  臭味弥漫的监牢中,到处传来哀嚎的声音。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刑具,每一项莫不是衙门精心研发出来用来对付犯人的法宝。

  默默地缩在牢房的一角,桑绮罗早已对这些哀嚎声麻痹。多亏相思的全力阻止,她不必挨刑,可感觉上却比挨刑好不了多少。

  她被冠上了淫妇的罪名。

  有一刻桑绮罗真想大笑,却笑不出来,只能愣愣地发呆。

  倒不是说她有多在意“贞洁”问题,反正在她的想法里,这只是男人用来束缚女人的工具。

  明太祖就曾下了一道诏令——

  “民间寡妇,三十以前亡夫守制,五十以后不改节者,旌表门闾,除免本家差役。”用以表扬贞妇,由此就可以看出男人有多自私。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必须从一而终,在这个人人追求贞洁的时代里,还有什么比生为女儿身更为悲惨?更何况妇女一旦被冠上了不贞的罪名,就等着被思想扭曲的愚民用各种方法活活折磨死。

  是她太傻、太冲动。明明知道对方有问题,却还是本着仁义之心,掉进敌人精心布置好的陷阶,难道,这世上真的没有公理?

  脑中盘绕着太多的疑问,几乎将桑绮罗逼至疯狂,因而差点没察觉四周忽然呈现的寂静。

  她慢慢地回神,凝视逐渐朝她靠近的身影,有一刻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章旭曦,他回来了!他回到金陵,并且来看她!

  “绮罗。

  熟悉的声音飘进她耳里。令桑绮罗再也无法抑制地痛哭起来。

  “你还好吧,那些捕快有没有伤害你?”

  章旭曦难过不已地看着桑绮罗挪动着疲惫的身子,蹒跚地踱到牢房口,言语间净是心疼。

  桑绮罗疯狂地摇头。

  “你怎么了,绮罗?”章旭曦慌乱地打开牢房。“为什么你一直摇头,不说一句话?”他从来没看过她这个样子。

  章旭曦担心得快要发疯,一把抱住桑绮罗按住她的头,不让 她再继续伤害自己,贴心的动作,也让她的尽情逐渐平衡。

  她靠着他,调整呼吸,收拾泪水,讨了好一会儿才噙着泪回答。“没事。”话毕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见这情形,章旭曦再也克制不住焦虑的心情,一直吻她的眼角说:“别哭。”然后两人同时叹气。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门外的差役没拦着你吗?”总算平静下来,桑绮罗第一个关心的就是他的安危。

  “相思全打点好了。”章旭曦这一句话足以说明一切。“我们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在这两个时辰内,任何人都不会来打扰我们。”

  也就是说,他们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可慢慢谈,不必担心会有人冒出来要她认罪。

  桑绮罗苦笑,她早已认罪了。当初她要是肯听章旭曦的话,怎会沦落至此?

  “我实在不应该离开你,一个人到南昌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只桑绮罗自责,章旭曦亦十分内疚,她会进监牢,有一半是他害的。

  “你……你去南昌了?”桑绮罗十分惊讶地抬头看着他说。

  “嗯。”他点头。“那天自你家离去之后,我没回家,就直接赶往南昌,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不听我的劝告上状子,为防万一,我直接去了南昌巡抚说的那个驿站,试着取得物证。”到底他算了解她,知道固执如她绝不会轻易听从他的劝告,干脆先自个儿来。

  “那……那你拿到了没有?”所谓的证据,指的当然就是那份名单。南昌巡抚把收过他好处的官员—一记下,做为日后要胁之用。

  “很遗憾的,没有。”一想到自个儿的失败,章旭曦不免叹气。“我的动作不算慢,但南昌巡抚的动作更快。我才刚赶到驿站,立刻就瞧见南昌巡抚的人拿着自西墙取走的册简往西行,因此我猜想你一定是在我走后就立刻上状纸,导致我来不及寻找证据。”

  民要跟官斗,基本上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况且她的动作这么快,驿站又操纵在别人的手里,就算他再怎么有心,也很难斗得过那些官。

  章旭曦心知肚明此次是场硬仗,但他决心打赢,这事关系到他心爱的女人,非赢不可。

  章旭曦充满决心地看着桑绮罗,桑绮罗不知他脑中在想什么,但她知道事情不妙。

  “这么说来,我是没救了。”桑绮罗凄凉地一笑。“秋决将近,府尹大人一定会在那时候判我死刑,看来我们只能说再见了。”

  朝廷规定,只能在秋冬两季执行死刑,而九月又是“断屠月”,不能行刑。所以桑绮罗才判定,金陵府尹一定会趁着八月的时候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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