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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双方家长当然都很着急,用打的用骂的用推的,就是无法让他们两人和好。在尝试过一切努力后,双方家长决定不管了,随他们年轻人去搞;并深深相信,只要他们老一辈的仍然继续保持友好关系,两人总有和好的一天。

  就在那年的暑假,余贝儿升上高三,游子商顺利考上公立大学,整装上台北。在他离开眷村的当天,余贝儿其实曾偷偷到车站送他,只是她站得很远,游子商看不见,只看见同学们兴奋的笑脸,因为他是全校考得最好的人,大家都以他为荣。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这虽是一句老话,却也真实地记录了他们的青春岁月。多年以后,游子商自大学毕业,进入一家广告公司做事。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一名普通的业务员,负责招揽客户。几个月后,他晋升到课长,再晋升到经理,并在无意之间,发现到自己其实很有策划的能力,便开始玩起行销,从此一炮而红。

  凭藉着对流行敏锐的嗅觉和绝佳的企划能力,游子商不仅在广告界闯出名号,同时决定自立门户,另组“涅盘广告公司”,好好捞他一笔。

  上天是厚爱他的。

  一路走来,他不但没有跌倒,而且走得比谁都顺利,堕落的程度相对地也比谁都快。

  有时候当他泡在PUB,跟一堆穿着清凉的漂亮美眉耳鬓厮磨,大玩调情游戏时,他的灵魂会出窍,飘在空中俯瞰自己已经堕落到什么程度。然后他会耸肩,告诉自己这是理所当然,他已经苦太久了,理当放纵。

  是的,他放纵、堕落、市侩,凡是时下都会男子的特点他都有,这没什么了不起,也不认为有什么错。

  “霍尔,今天我们好好享受一下,你说好不好?”

  偶尔会有女人主动投怀送抱,嗲声嗲气地暗示上床,他也照单全收,和她们翻云覆雨一番。

  渐渐地,他感到厌倦,却又离不开这种便利的生活,如此日复一日,他终于想到回家。

  家,这个既熟悉也陌生的字眼,刹那间有如闪电,击中他空虚的心房。其实在离家的这几年间,他也曾回去过,只是每次都待不到几小时便赶着回台北。每次他的借口都是公事忙,无法待太久:但事情的真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逃避,逃避贫穷的过去,和肩上沉重的压力。

  该回家了。

  在一次狂欢派对结束后,他突然发觉自己再也受不了纸醉金迷的生活,跳上车就往高速公路开。

  他是如此急切地想回家。家乡随处可闻的果香,像是最上等的香槟勾引着他这个思乡的游子,引领他前去品尝。他从天黑开到天亮,开了整整五个钟头才到达他的家乡——那飘满各式果香的纯朴眷村。

  由于他实在太累了,一回到家倒头就睡,等他睡醒,已是日上竿头,他妈妈已经做好午饭。

  “难得你也会想到回家,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你多吃点,吃饱了再走。”游妈妈老早习惯他来匆匆去匆匆的行径,非但没有责备他,还怕他饿着。

  游子商挟了块鸡肉放进碗里,不好意思地低头扒饭。

  “辛苦你了,妈。”他说。“这次我要多留几天。”

  他突来的决定让他母亲十分惊讶,也十分高兴,却没再多说。

  游子商安静地扒饭,沉重的气氛让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便随口乱扯。“好久不见余伯伯和余伯母了,他们最近好吗?身体都还健康吧?”

  这原本是句体贴的问候语,不料却引起他母亲一阵长叹,他只得追问她为什么叹气。

  “还不是为了贝儿。”他母亲说。

  “贝儿?她怎么了?”听见这个久违的名字,他不由得放下筷子,关心她的近况。

  “闹革命。”他母亲把尾音拖得老长,十分不以为然。“她说要转行做前卫艺术,成天和她父母吵,吵得我们这些左右邻居的屋顶都掀了,还是没有吵出结论。”

  “她在搞艺术?”游子商没想到昔日的野蛮人,竟会从事这么纤细的工作,不禁愕然。

  “你不知道吗?”他母亲惊讶地瞄他一眼。“从你走后,她就在干这一行。几年下来也算小有名气,尤其是陶艺方面,还有些市场行情,算是做得不错。”

  “我不知道。”得知这个消息,他有些茫然。“我以为她会去当跆拳道教练,或是拳击手……”

  “儍孩子。”他母亲取笑他。“贝儿或许粗鲁了点,但资质不错。我就看过她为你捏的塑像,虽然是游戏之作,但样子十分传神。可惜她怎么样都不肯给我留作纪念,我猜她是想亲手交给你……她有交给你吧?”

  游子商摇头,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啊?那我不就无意中泄漏出秘密了。”游妈妈连忙遮嘴。“你千万不要让贝儿知道我有告诉你这件事,不然她会生气。”

  游子商点头,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跟她说过话,要向谁告密?

  接下来的时间里面,他母亲忙着数落余贝儿有多不懂事,放着好好的陶艺不做,跑去跟人家搞什么前卫艺术,害她母亲成天找她哭诉,她都快不知怎么安慰她了。

  游子商表面点头,耳朵其实一句话也没听进去,脑子里绕着同样一件事情打转。

  她曾帮他塑像?什么时候?她为什么没告诉他这件事,是不是还在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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