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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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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既然我们都将成亲了,你可以不用再叫我“您”或“小姐”了。”像个真正的丈夫唤我的名字吧。 高大俊朗的秀次郎为难的锁了眉头。如果可以,他的确也想这样叫唤她,他不是看不懂千织美丽的瞳中情意,只是── 他默然了,无法回应她的要求。 春风般的笑在千织脸上凝住了,她别过头,小心藏好脸上的痛心及妒嫉──为了这个不爱她的男人,以及他所爱上的对象…… “我不能放她出来的。”收起了笑,千织的气质依旧一派高贵。 “为什么?”秀次略微暴躁的问:“她是你的妹妹不是吗?” 没有人比我更痛恨这一点。“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我那现在神智失常的母亲──以及你,能够接受纱织的不正常情况。秀次郎,大家都怕她呀──” “我不怕。” “但是你不能否认的,纱织被关起来的这十多年,一切风调雨顺──” “那都是借口,借口!” “秀次郎──”她没有去追他急遽离去的背影──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在他身边的是她千织不是纱织,是她呀!为什么他还是…… 什么时候了? 上午?中午?还是晚上了? 无所谓,反正在这种不点灯便无法视物的屋内,白昼黑夜又有什么差别? 啪哒啪哒啪哒…… 有人来了。 纱织意兴阑珊地睁开眼。啊,原来是送饭的阿京。不太寻常的,男人的脸孔一片醺红,靠近时还能闻到一股酒味── “你喝酒了?怎么,是哪家在办喜事吗?” “今天──嗝──可是千织小姐和秀次郎的大喜之日──” 匡啷!被拿起的碗一摔,在地面上碎成一地。尖锐的破片还在她背上刮破好几道血口子── 阿京见状,不禁害怕的跑开。 “快、快来人哪──” 又二十年眨眼瞬过。 纱织这年,三十七岁。 镜面映出一张幽幽的脸,依然的稚气柔嫩、依然的精致娇巧。不同的是女娃那双瞳眸,再也不是天真无虑,而是饱受沧桑折磨,以及一股对冥冥上苍的怨恨质疑 她,会不会死?为什么还不快点死?她前生是造了多大的孽吗?竟注定此生要拖着如此妖诡残败的身子活着── “纱织小姐?” “秀次郎!”匐匍的以双肘靠地,她好不容易将身子转个圈,望见那张不复年轻,却英俊如昔的脸孔──半是激动、半是思念的。 “你最近如何?身子还好吧?”急切的问候连珠带炮。 “嗯。”对纱织而言,生命已经没有多少可期待的事物──和秀次郎的晤面便是其中一项,尽管为时都很短暂,而且次数愈来愈少。 “这是今年第一朵盛开的芙蓉花──”一只插了花的细颈水瓶勉强挤过栅栏间隔的空间。“给你。” “谢谢!”她绽出难得的笑容,看得他为之痴迷。说纱织的容颜有什么改变,那就是年长的成熟,虽然没有在那张娃娃脸上──却在那份气质上留下岁月,妩媚的妇人之笑和那张娃娃脸协调又完美地搭配圆满,令人不着迷也难。 “我好想你。”她终于靠近至栅栏边,亲吻着他勉强伸进来的手的每根指头。 “我也是……” 夜半,纱织被一阵陌生的脚步声吵醒,紧接着竟是开启门锁的金属声。 “千织?”她迷糊的认出来者。 岁月在千织身上留下了痕迹,现在的她是位头发掺有些许银丝、却依然高雅的中年美妇,变的是她向来轻柔优美的语调── “他送花给你?”缓步走着,千织突然一把扫掉那只花瓶,嗓音无法控制而拔尖:“二十年了,他与我成婚二十年了!别说是朵花,他连一根草都没送过我!为什么?为什么──”她说到最后竟然不停的跺脚,仪态尽失。 “我是那么──那么那么爱他!为什么他不肯多看我一眼?为什么他不肯爱我?” 因为没有人能说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不忍卒睹的纱织别过头,真的很不忍心看她──尤其还是她的双胞姐姐,如此伤痛情悲。 “不,我不会认输。”擦去眼泪的千织重新振作自己,声音又恢复一贯的高雅:“我恨不得你赶快去死,纱织。我会活得比你长,紧紧守住我的丈夫,你是得不到他的。” 鸟语花香是过去,流金砾石不复见,一雨成秋后,便是朔风烈烈的冬。 又一年了。 头发脏了,不知道多久没清洗了,无所谓了。 身上的衣裳隐约有丝酸味,算了。 她的被褥、房间中摆设,好久没有人来清扫洗涤──得了吧。 无所谓了、算了、得了吧!似乎,没有人再会关心自己了,说不定将她给忘了呢。 她也想将自己给忘了。忘了吧,忘了自己是谁,想哭的时候笑,想笑的时候发发脾气,一天又一天,一年复一年,再多的日子,只须十根手指头掐掐,还不都全过去了?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小意思,难不倒她。 “纱织小姐终于疯了!”这消息不胫而走,不到一盏茶光景便传遍全村。 “你疯了?”千织出现了。 这一年,她们都五十岁了。 “嘻嘻嘻嘻……”纱织垂着流涎,傻笑不止。 “疯了,最好。告訢你,秀次郎现在也躺在床上一病不起,动都不能动呢,高不高兴啊?”至少她就非常开心。因为近年来想老来得子的丈夫竟不顾她的反对,纳了一名小妾阿蛮,还要她替他生个儿子……哼,看她会怎么修理她! “呵呵呵呵……”纱织的小脑袋高兴的猛摇猛点。 “我想你也很高兴,耐心等着,以后咱们会更高兴的……” 千织走后,纱织的头仍然猛摇猛点,猛摇猛点……可是不知怎么的,晶莹的泪水也潸然而下…… 当千织带着那名小男孩出现时,她们彼此已经六十三岁了。 她,已经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 而她,却依然是一张可爱有加的苹果脸。 稚颜对白发,这对名为姐妹,外表却似祖孙的女人再次碰首时,都以不同的、崭新的眼光看着对方。 “这张脸……”千织甩头,努力想厘清那份震撼。“我好像又看见以前的自己。” 而我,却在你身上看到渴求的未来。纱织坦荡荡地承受千织嫉疑交加的眼光──那是羡慕吗?不必,我才羡慕你呢,我亲爱的姐姐呵,你才是值得嫉妒的一方啊。你从小就一路成长,有过貌美如花的少女时代,继承了母亲的神官之职,和秀次郎成婚,体验了人子、人妻、人母的角色,那都是我今生梦寐以求的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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