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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哦,天哪!”展中南挫败大叫。“他又拿出那副死样子来应付我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居然拿他没辙。”枉他不远千里,举家从洛阳移居到这个银杏小村,为的就是与他多培养些兄弟情分,结果瞧瞧这无情无义的臭小子拿什么态度对他?

  死样子?依然是那副死样子!莫怪小七那丫头片子与他一见投缘,实在是义弟那种死样子已经让人神共愤了。

  “展叔,你还好吧?”在屋子里就听到他活力充沛的吼声,宫莞含笑地端出荼盘。展叔是在两个月前,令人断肠的那日风尘仆仆赶来,可惜迟了一步。

  原本想不透色裳为何要那么做,直到沃堂淡淡的说了句话,震惊了她。

  是吗?原来这便是色裳性情暴烈的原因,只因为爱上不该爱的人,她痛苦又无处可说,所以采取了最激烈的方式结束一切吗?

  色裳……

  冉沃堂接过宫莞递来的荼水,捕捉到她眉梢的悲痛,关心的深瞳闪了闪。

  “莞儿,你让义弟唤我一声义兄或岳丈,或是展叔也好。”粗中见细心的展中南亦察觉继女的悲痛。“你们成亲一个多月了,他没喊过我一声岳丈耶!”

  “这,沃堂……”宫莞眉心的郁结舒展,看向冉沃堂。

  “要不要去溪边走走?”冉沃堂突然放下伞骨,伸手向她。

  “好。”宫莞笑著递出手。

  “我也去!”展中南存心搅局。

  “展叔留在这里。”为了不让他干扰妻子的清静,冉沃堂终於妥协。

  於是猝不及防的展中南,被久候的一句话定住,呆呆的目送那对夫妻散步去。

  傍晚的淡淡轻烟飘起,卷过长长的银杏道,绕进溪畔柳条。

  “我很少见沃堂笑过。”宫莞倚在他怀裹,低语道。

  冉沃堂弯了弯唇角,带她走上索桥。

  “小姐,小心脚下。”

  “你、你还叫我小姐?”宫莞气恼地放开他的手。

  “已经习惯了。”他淡淡一笑,笑容里似乎带有那么一点羞赧。

  “我想听你唤我的名。”她期盼的瞅著他。

  冉沃堂保看她一眼,咳了咳,偏开脸,伸手向她,“走吧,莞儿。”

  “嗯。”莞儿抹去眼角突然涌出的泪,紧紧握住他的手,让他牵著过仅容一人行走的狭长吊桥。

  “这桥牢不牢?”两人一前一後,走到长桥中央,莞儿突然淘气地问。

  “刚刚检查过了,很牢,你放心。”他不时回头查看她是否安好。

  “不可以放开我哦。”叮嘱声隐含丝丝笑意,前头专注於过桥的人并没发现。

  “不会的。”

  “要小心牵著我哦。”

  “嗯。”

  “要疼我一辈子哦。”笑意加深。

  他停步转望她,无言凝视她淘气的笑脸良久,绽颜一笑,回头继续前进。许多死去的感觉,正逐渐复苏,母亲为何选择出家,他也在差点失去莞儿时顿悟,一切只因母亲太爱父亲。无法勉强付出丁点爱儿子,亦同样痛苦。

  莞儿轻摇被他紧紧牵著的手,有些羞怯地说:“要……要爱我一辈子哦。”

  这次他没答话也没回头看她,仅轻轻点了下头。

  想起往日的种种,莞儿莫名生起一股恐慌,冷不防扑上前抱住前头人的背,桥身因她的举动而轻晃著。冉沃堂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将她腾空抱入怀中。

  “沃堂真傻,若有危险你该先保住自己,而不是抱著我。你这样,桥若断了,咱们不就一块跌下去了?”虽知他将所有的感情都给了她,她仍是希望他能多爱自己一些。

  “那就一块跌吧。”他淡然说。“我不愿比你长命,你也不会舍我而去,对吗?”

  宫莞温柔笑著,纤纤玉手攫住他的手。“若是我真不小心跌了下去,便这般抓住你,拉你到阴间做夫妻。好不好?相公。”

  相公……他喜欢听她这么唤他。

  “嗯。”冉沃堂见腆地扬唇一笑,眼睛不自在他垂视映著天光云影的溪流。

  “怕我不见,你便这样抱我一辈子可好?”她揩去眼角的泪水,试图逗他开心。她喜欢这样,她不再是小姐,他也不是默默忍受一切的护卫,他们只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平凡且与世无争的恩爱夫妻。

  “若小姐愿意。”他轻淡的语气蕴藏无比认真。

  “又小姐?”她气恼。

  冉沃堂笑著,低头先以唇碰了碰她柔软、香甜的唇,才深深地辗吻她,将所有的爱意密密的倾注在这记甜蜜的缠吻里。

  “我已经叫了十九载,你明白。”

  “沃堂,不要动,在这里待一会。”这片天色让她想起沁山顶的蓝天,和那段不堪的过往。

  “小……莞儿,怎么了?”他见她眼眶红了。

  “现下,我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哭。”为色裳、为宫家,然後痛苦的、伤心的过往,都将随波水流逝,成为心里的回忆。

  冉沃堂懂得她的心,将她抱高,让她埋进他结实的肩窝里。

  “小姐,别哭了。”颈畔被拂热,肩膀还没沾上半滴泪,他已舍不得。

  “我、我不叫‘小姐’啊。”宫莞抽抽搭搭抗议著。

  “别哭了好吗?莞儿。”他的心,很痛。

  “再唤一次。”泪水滴落得更凶。

  “莞儿。”

  “再一次。”

  “莞儿。”

  “我想再听一次。”

  “咱们走了好吗?莞儿。”淡然的口气有了人味,有了莞尔笑意与浓厚的情。

  “嗯。”她满意点头。“这样,有没有习惯一些?”她退开身,对他破涕而笑。“迟早会的,你毋需操之过急。”走下吊桥,他放下她,深瞳随著她纤弱的身子轻轻飘移。

  小姐的手好软,正是记忆中的温暖,不论是初遇时、抓周时……总能在他最旁徨之时,拉他一把。

  爱了她一辈子,将感情收敛在内心深处,他看得到的角落。守护她不纯粹是职责使然,对她的感情早已超越她所看见的一切,早在她哭求他别离开,心被触动,便已放不开。

  因为爱她,宁愿埋藏情感,守护她终生。即使两人尊卑有别,与她白首偕老的人不是他,他亦甘之如饴。她是他的小姐,发乎於情、发乎於心,永远守护的对象,不愿离开她,她的一生必有他的位置,即使远远、疏离地遥望著,也无妨。

  那一年老爷放他自由,他反而旁徨、无所适从,因为早在那双小手抓住他时,便没有离开她的念头,他从没想过与她分离。护卫之职正是他想要的全部,心不自由,走到天涯海角亦不自由。

  每个人都在为放不下的心执著,所有的烦恼全是自我,偏又割舍不下……

  “沃堂,快来瞧,好奇怪的花。”宫莞远远地惊叹。

  “别碰。”冉沃堂开步向她,牢牢将那双等待他的小手握人掌心,任剧烈的震荡流窜他一身,如同过往的每一次,而後轻叹--

  莞儿的手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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