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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恶魔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只出声让他明白有人在盯著他、监控他。

  八年,一定不是常人所为!一定是恶魔!一定是撒旦转世来凌虐世人!

  当另一个哼声又起,受不了长期心理压力的人终于崩溃,抱头大吼:“世界末日降临了!大魔王出现!恶魔现身了!上帝上帝!”边跑边跌,朝外面逃去。心力交瘁下,幻觉与听觉在无限扩大,他仿彿看见无人的暗巷鬼影幢幢,依稀听见恶魔的呼吸声紧追在身后,就是不放过他!绝对不放过他!

  他需要救赎!圣洁的光能救他脱离撒旦的恶缠!光,他需要圣光!他要光!

  那里、那里有一道光!他可以从恶魔手中解脱,他得到圣光了--感谢主!

  滋--滋滋--滋!列车紧急煞车的声音在地铁站惊心动魄地响起!滋--

  “噢,我的天,有人撞车自杀了!有人自杀了!”

  “救命!救命救命呀--”

  以为遭受恐怖攻击,车站内惊叫声此起彼落,各逃生口顿时挤了个水泄不通。

  两指轻捏的香烟一弹,靴头磨损严重的战斗靴踩过烟头,在月台边缘安静停步。

  “为自己的话负责叫言出必行。希望你愚蠢的脑袋终于听懂了,蠢猪。”话声残酷地落下结语,长腿冷然转向,在惊慌失序的人潮沉稳穿梭,不一会出了地铁站。

  猫捉老鼠的小游戏到此为止了?缺了老鼠,不结束也不行。

  他只遗憾第一个让他想认真对付的人,竟然撑不过一个十年。

  太早结束了一点,早了一点……

  艳心想,童话世界里王子和公主从此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不过尔尔。

  “嘘嘘,时间到。”一根优美又顽皮的手指晃出来,抵在布爵士还想和艳多聊聊的温雅老嘴上。“你是病人,病人应该谨守午睡的本份。”

  “夫人……”雍容华贵的老爵士一脸莫可奈何,看笑了艳。

  “请你务必好好休息,我的老爷。”极尽温柔贤淑之能事,帮丈夫拍好枕头。

  老爵士被直竖嘴上的纤纤一指推躺下来。抗拒不了妻子施展的怀柔手段,他喟叹一声投降了,温声交代著勾起艳朝卧房外头走去的妻子:“外头天冷,夫人,你把披肩带上了。小女孩,你也把外套穿上。”

  “前些天我帮小艳挑了条披肩,恰好派上用场。”五十开外的爵士夫人比艳更像小女孩,她喜孜孜拿出一条教人叹为观止的精致披肩,帮不知如何婉拒的艳披上。“爵士最喜欢女孩子披著披肩,他说呀,披肩让女人多了份从容的优雅。”

  “夫人。”布爵士唤住与艳相偕踏出卧室的妻子,提醒道:“别为难孩子。”

  爵士夫人对丈夫娇俏一笑,未允诺他只字片语,迳行挽著对她莫名敬畏有加的艳,沿著绿园巍峨古典的建筑体散步过去。一路上,爵士夫人轻声细语地介绍融合巴洛克与义大利建筑风格的老庄园,包括流转四百多年的人文历史、风流轶事。

  各拥女性风韵的一老一少,款款站定在一扇精镶彩绘玻璃的弓形大窗下。

  “站在这里往上看,你有什么感觉?小艳。”

  眯眸仰望被午阳折射出绚烂虹光的华丽大窗,艳呢喃:“觉得,人好渺小。”

  贫富差距,好惊人。

  “这里本来并非镶嵌彩绘玻璃,原来的雕花玻璃有百年历史,可惜被两个调皮孩子打破了。喔,对了,这扇窗子也有个精采故事。”挽著看得目眩神驰的漂亮女孩往宽广的后花园踱过去,一路娓娓诉说:“老爷家出过不少位风流成性的纨?子弟,你也知道,男人一旦有钱有势,风流帐铁定层出不穷,写都写不完。

  “爵士不会的。”

  “那是他身边的女人够好,他不想失去她的信赖。”体内流有中国皇室与日本皇室尊贵的血脉,伯爵夫人举手投足尽现自信风华,笑著拍拍艳滑腻的娇颜,意味深长道:“只要女人够好,没有男人是收服不了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艳敛眉沉思片刻,对爵士夫人晶灿如水晶的炯眸摇摇头。

  “表示是人都有弱点,天底下没有不可能的事。”

  艳闻言心头一凛,总算理解她和爵士为何情如父女,两人言无不尽,对夫人她却下意识多了一份敬畏之心。从不以长辈自居的夫人有著玲珑心思,像个调皮的邻家大姐姐,她看似闲谈的内容有时会蕴含一股只能意会的深意,好比现在。

  夫人今天不是纯粹找她喝茶叙旧,是有事请她帮忙吗?

  要夫人出面,表示是爵士难以启齿或不想为难她的苦差,一定很棘手。

  艳心生不祥预感,并有种误踩流沙整个人往下一节陷落的恐慌感。

  “唔,那扇窗户的故事我是不是还没讲?瞧我,年纪大,糊涂了。”爵士夫人将艳带往绿草如茵的大草坪,晌午的风带著丝丝寒意,迎面吹拂来。“老爷的祖先们有一位特别特别风流,他其中一笔风流帐不慎落在一个妓女身上,嗯,你想得没错,那位女性是个善良的人,她不忍心拿掉肚中无辜的生命。生下小孩之后,她一个人独力扶养这个流有爵士家族血统的孩子。”

  “是男生吗?”

  “是呀。这个男孩子个性多棱多角,在那种环境长大的孩子很难不早熟的,嗯,你想的没错,那位女士生下孩子之后仍然操持旧业。”

  “可能她只能以这种方式养活她儿子,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听到艳的有感而发,爵士夫人的欣慰与讶异写在莹亮笑瞳中。“这男孩很爱他母亲,他十二岁的时候,母亲积劳成疾不幸因病去世,那孩子好伤心,也知道他父亲是谁,那天他拿著枪来到这里,那扇窗户的彩绘玻璃是他开枪泄恨的结果。险恶的环境造就男孩逞凶斗狠的性格,他与友伴从窗户闯入,持枪抢劫风流的老伯爵。”

  “老伯爵当时知道那男孩是他儿子吗?”

  “他不晓得,当时整个爵士家族没人晓得这孩子的存在。男孩也倔得很,宁可被抓去关,也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世半句。后来,还是老伯爵的独生子察觉事有蹊跷,透过多方管道才得知有这么一个弟弟。可能物极必反吧,这位哥哥不像他花心父亲,他是个有情有义又专情的好人。”爵士夫人轻柔的语调揉入丝丝甜蜜。“这位哥哥动用所有人脉,使男孩免去一场牢狱之灾,并顺应他特立独行又带刺的性格,竭力将他栽培成优秀顶尖的人上之人。”

  “这位哥哥没有公开认他吗?”

  “没有。”夫人被艳问得一愣,旋即补充:“他几次私下想与他相认,弟弟对他有著莫名的心结,两人连坐下来好好谈话都成问题,哥哥是他唯一的血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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