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唐瑄 > 亲爱的陌生人 >
十四


  “下个月十八号是你妈妈五十三岁大寿。你请邱家夫扫到这里来帮王太太料理餐点,顺便请公司、镇上和农场的人也来热闹、热闹。”樊老爷和善的面容浮现了喜悦和些许期盼。

  “妈肯吗?”樊御军安适地交叠起双腿,靠向椅背。

  “她不知道这件事。”樊老爷发光的眼眸微微黯然。“前天她闹脾气,被我说了几句重话。”这几天芷云同他说不到三句话。冷战又要开始了吗?发苍视茫的他们还剩多少时间可以这么熬?她知不知道他累了,也没有体力再这么耗了?

  “为了子奕吗?”樊御军神色漠然地推开窗户,让入夜的山风吹进闷热的屋子里,心驰远方。

  “这是其中的一部分。”这孩子老是和人隔着一道墙,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即使费劲全力,他也很难去跨越这段距离,窥知他的心事。沉稳不是不好,他只是不希望这孩子独自承受一切,把所有的话都闷在心里,该有个人能帮他分忧解劳。“大半是为了青露。”但愿她能。

  “妈看过她吗?”樊御军有些讶异地侧回头。

  “糟就糟在她没看过,就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到现在他还无法理解芷云讨厌青露的原因。其实这几年他已经越来越不了解芷云在想什么,只能寄情花朵。

  “妈对她的印象不好?”从父亲遗憾的口吻里,他早已听出答案。

  “你呢,你对青露的印象如何?”樊老爷突然怀着莫名的希望,希望奇迹能出现。

  “你们怎么会谈到她?”樊御军没有回答,对他们的动机起了纳闷。

  “一种因缘巧合。你对她的印象好象不错?”樊老爷锲而不舍。御军内敛不似子奕滑头。长相俊美的子奕永远不怕没女人,他会去追求他所要的;御军却只会保持生疏的距离,远远地观察她们,像在筛选或找寻些什么,其结果往往是全然的漠视。他和子奕最大不同点是,他不用去追女人,她们就会自动找上门,这也是最让子奕气愤和不解的地方。

  正因为御军向来不会主动去争取什么、要些什么,上帝才会替他安排好一切。

  “不会特别的不喜欢。”他诚实的回答里似乎略带了一点保留。

  “铃音呢?”樊老爷突然问。

  “她是小孩子。”樊御军有些明白他们另一个僵持不下的因素了。

  “这样我就放心了。”樊老爷释然地松弛了紧绷的神经。这表示青露还有希望,御军根本不会选择铃音。

  “我要你和铃音结婚。”樊夫人冷若寒霜的声音蓦然窜出。她站在门口,泛着冷笑的容颜无半丝偷听的愧色,除了阴郁还是阴郁。

  “芷云,不准你胡闹!”樊老爷无法遏止他的怒气。

  “御军,你听到我的话了。”她绝对不让老头称心如意,即使因而牺牲御军的婚姻,也在所不辞。

  “你越闹越不象话!”樊老爷拍桌而起,盛怒的老脸被逆行的血液涨红。

  “当初你娶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是哪种人了。”樊夫人僵直背脊,高傲如皇后地扬高下巴,不屑踏入不属于她的天地里。五年前,他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的珍玩房除了他喜欢的人以外,其它人都不在受邀之列;她知道其中包括了自己。她不会觉得受伤也不会觉得难过,更不会不顾尊严地触犯禁忌来羞辱自己。

  “爸,当心血压高。”夹在战火频仍的暴风圈中,樊御军置之事外地安抚父亲,不为任何一方辩解。

  “御军……”樊老爷抓紧儿子,眼眶发红,瘖哑地低求,“你千万不能听她的。”御军太顺从芷云了。她老是以心脏不好、不能受刺激为由处处牵制御军。他能容忍这么多年,无非是不想让夹在中间的御军再受伤害,没想到芷云得寸进尺地以为他怕了她。

  “我白有打算,你不要担心。”樊御军放柔了脸,轻轻扶起父亲。“时候不早了,你该上床休息了。”

  “房间在隔壁而已,我可以自己来。”他的笑容里没有半丝由衷的喜悦。樊老爷心疼不已。

  “御军,我在起居室等你。”樊夫人不打算善罢甘休,她当着樊老爷的面冷冷撂下话,才心甘情愿离开。

  “御军……”樊老爷极为担心。

  “别担心。你的身体状况不好,早点休息。”樊御军拍拍他枯瘦的手背,沉着地抚慰完便走了出去,留下忧伤满怀的樊老爷。

  性倔、不服输的芷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樊老爷沉重地跌进椅子里,抱着发疼的额头,颓丧难过……

  在水晶灯映照下,金碧辉煌的起居室越见气派。

  樊夫人褪去了冰冷深埋进椅子里,愁容满面,直到儿子无言地坐进她对面的法式沙发椅里,她才飞快地用霜雪冰封好自己。

  “你打算听谁的?”在儿子面前她不想迂回,也一向是权威的。

  樊御军定定不动,眼神闪也不闪。

  “我要你选择铃音。”他这种冷静的模样很容易让她联想到另一个人。她的语气因爱恨交织的情感,不知不觉变硬也变得独断了。

  “为什么?”他淡淡反问。

  “我不要那个女孩进门。”樊夫人被他这么一问,突然有些不适应。御军向来不过问她做事的动机,除了三年前那件事。

  “哪个?”樊御军这声轻幽似来自地狱的问话,差点让樊夫人以为他不知情。

  “你知道我说的人是谁。”她咬牙切齿一宇字加重音阶,基于良好的教养,怎么也不肯提高音量,落了个粗俗之名。

  “你要我怎么做?”樊御军拿出烟来,阴郁地问。

  樊夫人被他不自觉的行为吓了一大跳。御军从不在他们面前抽烟,他知道她有多讨厌烟味,虚弱的心脏也负荷不了过多的尼古丁。

  “我不要求你马上和铃音结婚,但我要你和她约会、慢慢接纳她。”她不能输,也不想太冷血。

  樊御军在点火之际,突然发现了母亲的怒视和错愕。他咬着烟,怔忡地瞧着手上的火柴盒,彷佛也对自己的异常感到不解。那一瞬间,他眼里所流露出的迷惘、脆弱,狠狠地揪出了樊夫人失落多时的母爱。她脸色微白地起身欲去,不想再留在这里自我折磨。

  “御军,你不会让我失望吧?”樊夫人停在门口,不敢以萧瑟凄苦的面容见人。

  “早点休息吧。”樊御军喃喃低吟。听到细碎的脚步声逸去,他才脸色凝重地支着下巴,以握得死紧、青筋尽现的拳头,无奈地想挣脱困锁他许久的枷锁。

  他要如何去舍弃他盼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盼来的美梦?

  “哈啰!哈啰!吃饭了。”佟青露半蹲着身子,伸手在樊御军发愣的脸孔前摆动。“我今天带了午餐来和你一起吃哦!”这个星期帮他送饭送出了两人清淡如风的友谊,她也无法抑止地爱上了这座绿意盎然的农场。其实最让她讶异的是樊御军对她的态度,他相当包容她,常抓着她到处逛,以一种奇怪又不露痕迹的方式在宠她。她没钝得感觉不出来这份特殊。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