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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你敢叫我闭嘴?!”话说回来,兰西连他家爷爷都敢惹,现在情绪又差,难保不会迁怒……别跟她一般见识,“那么担心他,你去看他啊,在犹豫什么?我准许你提早下班,顺便命人张罗晚餐,下去吧。”

  姬家少爷颐指气使,没有半点危机意识,满心烦懮的兰西真想敲昏他。

  “本少爷说了没问题就没问题,别让我饿太久,你可以下——”室内静音。

  一掌解决烦死人的少爷后,兰西面带迟疑地踱到门边,望着对面喃喃自语:

  “他手术还没完成,去了也没用。”去了也没用……没用……


  加护病房凉凉暗暗,只留一盏孤灯守夜。

  负压空气,没有她想象中刺鼻,这里只有……太寒的风,太弱的生息。

  她远远望着,不敢再近一步。

  里面那人的心脏还在跳动,还在跳……她能感受到他体内那股孤傲不屈的生命力,不必被电击,不用一下一下被刺激着活过来,他不用。狂风骤雨般急救的动作,令她惊慌失措的凌乱脚步、哀恸哭泣,已经离得很遥远很遥远……九年了……

  慌乱,是急诊室特有的节奏,不是这里,不在这个人身上。

  “小姐,我们的探病时间已经过了哦。请问您是病人的?”

  听闻来自后方的询问声,在玻璃门外驻足不前的懮急身影僵住。

  她是病人的……是雅各的……

  “家属。”兰西听见有个声音轻轻地回答护士、告诉自己:“我是他家人。”

  护士小姐转回护理站向谁请示一样,确定了访客身分。

  “哦,您就是兰西小姐,我们等您很久了。”护士小姐按开加护病房的自动门。“请到那里穿上隔离衣,我们的探病时间只开放十分锺,请您把握。”

  护士安静缩回护理站,兰西警觉一瞥中,看见一个熟悉的斯文身影向她招手。

  大猫下午就抵达台湾,和白瑞迅速接手医院的安管工作,雅各在这里很安全。

  兰西在病房门口徘徊一晚的脚步,骛魂未定地移近病床。

  夜灯柔和地打在壁面,反射到麻药未退的伤患身上,犹如他自身散发的光辉,黑暗中隐隐闪烁,如钻石般锐利耀眼的光辉;她一直以为他的心是世上最硬的石头所做。他是坚强的,却成了……脆弱的……

  他应该是最坚强,打不倒的,不会不告而别的唯一强者。

  病人沉沉昏睡,脸上泛着一层不属于他的虚弱灰白,触目惊心的血渍己从他身上清除,还他本来的孤僻面目。兰西挣扎许久,终于碰了下他短短的发,害怕地,摸到他僵白面颊,低于常温的触感使她触电般猛然缩回手。

  憎恨之心油然而起,她恨起他毫无防备之心,恨他在病床上娇生惯养的样子。

  雅各是她对世上、对生命最后一道信心防线,如果连他都垮了……兰西心中涌起被欺骗的强烈怒意,谁都可以,她就是不要看见雅各脆弱不堪的模样!

  她看不惯!

  “你听好,听好了,雅各,我不会再来看你,你要我,就自己来找我。你要在这里娇生惯养是你的自由,可是,你若躺得我不耐烦,我就带着你送的生口礼物,嫁给下一个向我求婚的男人,算是你送我的结婚贺礼!”

  心慌意乱,她拚命稳下着慌的心,继续对昏迷的伤患放话:“不论你听见没有,我就是讨厌在这种地方看见你,我不会再来,想要我,自己来找我。”

  她毅然走出病房,没再看他一眼。绝不回头,看他一眼。

  “兰。”

  绝不……脱下隔离衣时,兰西听见那声简洁有力的呼唤,心一震,泪水迅速攻占眼眶,她阻止不及,只好噙着泪侧转头,生气地瞪向病床方向。

  雅各掀开眼,虚弱迎上她着火的美眸,眉峰微微一耸,表示他被两人之间的“眉目传情”所取悦。他神色警戒起来,淡淡侦察陌生的环境,脸上罩着吸呼器的模样,似乎脆弱得令他痛恨。

  “雅各!”兰西出声警告,不许他动歪脑筋,也不肯再近一步了。

  她声色俱厉的急叱,呆住自认为情绪隐匿无踪的男人,雅各扯唇一笑,打消拔掉吸呼器的念头,再度为他俩惊人的心有灵犀撼动不已;早上曾经一度被鲜血满满浸润的黑瞳,阴戾依旧、冷峻依旧,在望向她吓白的愁容时,总会不由自主跃上一丝明显的挂念。

  “你今天,表现不好。”他中气甚虚。

  “没有你糟糕。”笨雅各……笨蛋雅各,为什么要扑过来……

  “是啊,我们一起糟糕。”雅各自我嫌恶地嗤了一声,笑讽的眼神不曾须臾离开她担心受怕的小脸。“被臭老头,欺负了?别哭。”

  “我才没有。”两颗泪珠当着他无声轻笑的脸滴落,“我没有哭。”

  看他力持淡然,脸庞却因严重失血而苍白。伤口很痛,他在为她硬橕;口气不带一丝他鄙夷至极的虚弱,是不愿她操心。这些,她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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