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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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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杀他。”她勉强地挤出声音。她明明没有…… “我代劳了,不必客气。”黑发男子被她大惑不解的模样惹出笑意,乖张的郁气在他阴幽的眼中蔓延。“你的表情是告诉我,你没有发现我们同时开枪?”他笑得更开心,眼神更冷。“我的枪法似乎还是比你高竿,怎么办哪,好强的小姐。” 勉强消化完他的讯息,女子双眼茫然地环顾白茫茫的世界,止不住心头寒意。 是啊,他枪法高竿、无人能出其右,那是因为她的心肠没他一半狠! “他只是个孩子。”她始终狠不下心,宁可错放,他却轻易地……像捏死碍眼蟑螂般轻而易举地……“他只是个小孩子!” 她握拳低嚷,再也管不了什么后防、什么敌人埋伏。大家一起毁灭算了! “资料记载他今年十二岁,这种年纪,在一般人的世界是算不上大人。”男子毫无怜悯之心附和完,审视女子惨白的容颜一眼,声音转硬:“这里不是一般人的世界,他死不足惜,该杀。” “给我一个他该杀的理由!”她身体很不舒服,他冷血的声音像剃刀,一字一刀地凌迟人,她想吐,好想吐…… “他要你的皮。”男子难得干脆地给了答案。“理由可以接受吗?” 女子猛然抬头瞅他,震愕不已,“什么……皮?” “其他女人,他可能只看得上脸皮。至于你,我美丽的小姐,他知道你值得全身收藏。”屈指轻刮她惊愕的颊,男子近乎喻悦地笑道:“你的小老虎有收集漂亮脸皮的雅癖,为了保住你美丽的皮,我牺牲他,这个杀他的理由够光明正大吗?” 女子像被杀伤力惊人的霰弹枪迎面一轰,脑子隆隆作响,思路全乱。 “他喜欢跟漂亮小姐聊天,一边生剥她们迷人的脸皮,他一共剥过……” “够了!”她再也受不了,转过身挂倒在男子肩头,捂着嘴大吐特吐起来。 她想回去,她不要待在这里!她想回去,她想去找他! 她好想他,好想好想!她原谅他不辞而别了,现在不恨他了,快来带走她啊! 吐得迷迷糊糊之际,女子禁锢多年、不准人越雷池一步的心防,隐隐松动了。 她无法控制自己别去想,此刻只想宠溺自己、放纵自己……她想要释放所有刻意阻绝的过往,包括,她既爱又憎恨的那个男孩,还有亲爱的朋友、挚爱的故乡,她仅存的所有,一切的一切…… 那些美好事物,她完整冰封于十七岁那年,迄今从未开启…… 太痛苦了,她无法去碰……她以为她至少可以橕住十年不去思念……她以为她可以忍住,不去碰触那个禁锢的心防……她怎么可能有空去想……她总在生死边缘徘徊来去,她总是不断地死里求生……她在朝盼什么? 藉由战场林林总总的天灾人祸,寻找生命存在的价值与意义? 生命是什么?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她很努力在找,真的很努力,一直在证明生命的韧度……她憎恨懦弱,老天,她好恨!她就是不愿相信生命可能是脆弱的,一定是他不够坚强。他背离她! 她不想象他那样儒弱地走掉……她橕得好累……她该怎么办?! 她恨他……女子双手环住黑发男子的颈项,崩溃地呕吐起来,吐得男子傲然俊挺的臂膀全是她酸楚浓烈的苦液。 她好想念他……好想念……她要见他…… “我不要听法语……”她泪眼迷蒙,双颊被体内不断升高的温度熏得嫣红,人恍恍惚惚,“这是哪里?我想听中文,想听……”她想听乡音,她讨厌雪,她想念故乡温暖的气候,她想见师父想见小夏,她想见他啊!“我想听中文,我要听中文!” 男子将口袋里正在疯狂呼叫“头儿”的无线电抓出来,聆听片刻,顺手将品质不佳的通讯器材往坡下一扔。 “相听哪里的中文?上海?北京?”他凝视女子狼藉的泪容。“还是,台湾?” “你说不说!”女子吐得一塌糊涂,心烦气躁:“我要听中文!你说不说!” “当然不容错过,你听好。”男子从善如流,改口中文道:“请教姑娘贵姓芳名,来自何方?家中可有年迈高堂?” 女子僵住身躯,湿濡的泪眸抬起,恶狠狠瞪着蓄意触人伤疤的男子。 他扬扬眉,算是大度回报她的忘恩负义。 “不满意?”为了彻贯他绝无仅有的体贴之心,男子笑笑冷哼:“不知姑娘是否订过亲,有念念不忘的爱人吗?许配人家没有?” 女子心头一凛,背脊僵得更直。他知道多少?她的过去这个人知道多少? 男子步态从容,仿佛感受不到怀中女子的心情起伏,抱着她在林间小径闲绕一圈,转而走上平坦湿滑的路面,贝加尔湖风起雪飘,路灯幽微,微光、弱影隐隐地交错,在同样冷漠的两张面容上投下束束魅影,加深两人的话不投契。 男子搜寻同伴的行踪未果,心思转回不吭一声的怀中人身上。 他偏下脸,冲着眉目不善的女子微笑,笑容冰冷又致命,看起来跟女子手上的葛拉克手枪一样,充斥浓裯罪恶的血腥昧—— “欢迎光临人吃人的世界,小姐。”他笑着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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