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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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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辣鲜报 南非,德尔班。 他走上峭壁,居高临下眺望着海面上帆影点点,颀长身躯被偏西的日头拽长。 幽碧的海、灰沉的天,世界在他脚下波涛汹涌,男子冷眼睥睨,只是静静看着。 危崖下,白色沙滩以山崖为中心点,左右延展了数里长,一望无际。 刚从枪林弹雨杀出安全的血路来,一票男人浑身浴血又带泥,不耐烦接驳的运输机来得慢,纷纷脱下迷彩服与发臭长靴,又是吼叫又是狂跳,争先恐后着向面前的大西洋冲去。 崖上男子登高望远,看见远方一道厉雷将南非的天空一劈为二。 崖下此刻,惊涛裂岸。 最后一个男子准备冲向大海怀抱,踢开脚上长裤时,他无意间瞄见崖上的不速之客,他乡遇故知般兴奋地招手: “哟喝!TC教头,你迟到了,我们任务圆满达成了!” 其它几人泡在海中,竞相以身体疯狂冲浪兼洗澡,闻声也抬起头,望见上方那位不苟言笑的沉静男子,相偕起哄着: “别缩在那里当乌龟啊!凌空垂降下来拥抱巨浪吧!GO GO GO!我们掩护您!长官,GO!” TC以沉静的目光谢绝他们歹毒的好意,比了个手势让他们尽兴玩。他长腿一旋,朝崖下草原走去,严峻的冷唇微泛一笑。 刚将被反叛军赎去当谈判筹码的大使夫妇安然送回大使馆,结束莫三比克一场厮杀激烈的任务归返,他特意绕路过来,检视娃娃兵首次实弹杀敌的成果,顺便一起搭机返国。 甩开沿臂而下的血水,TC步履从容,走进波斯菊遍生的大草原。他举止轻捷而无声,偶尔低头擦拭从他额上涌落的血珠,为了特殊任务穿上的黑色劲装,使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在一片绿意与迷彩装中,显得醒目而强健有力。 有别于男娃娃的粗野好动,佣兵学校的女娃娃兵三五成群坐在花丛中,懒懒偷取浮生半日闲。一见到不负责这件任务的教官突然在南非出现,宁静的草原起了一阵骚动,女娃娃不是立刻弹坐起身,就是徒劳地拉整皱成酸菜样的迷彩装,期望让酷教头留下深刻的好印象。 现场唯一不动如山的是随队女军医,她稳跷二郎腿,在一旁抽烟,饶富兴味地欣赏娃娃们各展神通,为佣兵学校数一数二的抢手教官而集体发情。 “TC,你臂上的伤口比俊脸上的小抓痕严重,要缝……”女军医瞇眸“望诊”。“九针。站那儿别动,你要感谢你母亲,因为她生了张英俊的脸皮给你,所以呢,大姐不介意过去为你服务。”放下咖啡杯,中年女军医一脸调侃,急救箱懒懒一抓就要起身帮酷弟处理伤口。 TC挥手拒绝老大姐的美意,不动声色,迅速扫瞄草原上的娃娃兵一遍── “大猫呢?” “报告教官,大猫教官在四点钟方向的小山坡。我带您过──” “不用,你休息,我找得到路。”说完,TC越过难掩失望的棕发女娃娃,朝不远处的小山丘举步而去,并听见背后此起彼落的“窃窃私语”── “黛西,你还不死心啊,TC是出了名的不跟手下胡搞。” “搞得上他,我们早弄上床了,轮到你吗?大姐,对不对?” “对对。”女军医浪荡不羁地叼着烟,边倒咖啡,边发噱附和:“弄得到手,大姐早弄到我们小弟弟,轮不到你们小毛头争风吃醋。大姐说的对不对呀,TC。” 转步走上斜坡的焦点人物没回头,嘴泛一笑,他对无视于他存在的老大姐略举了一下食指,聊表附和。 “哟,从莫三比克‘运货’回来啦!”在树下打盹的长发男子,一脸懒洋洋,打大老远便瞧见兄弟黑色的身影走来。“听说咱们那对眼睛长在屁眼上的大使夫妇,一看见你出现,当场痛哭流涕,是第一次当上人质太感动吗?” “是因为这对蠢货把我误认为绑匪,太惊吓。”TC冷笑。 呵欠打到一半,棕发男子的嘴巴和蛇样的眸同时张大,“你是说?” “他们认不出我臂上的队徽。”TC在大猫身畔落坐,两人并肩据守草原的制高点,偶尔极目远眺,留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大猫闻言,转头狠瞪TC臂上那枚色彩鲜艳、代表国家最精锐部队的徽章,他捧腹爆笑起来: “老天,你一定很想痛宰这对废物!你没宰了他们吧?告诉我你没有,快点。” TC不悦冷哼:“差一点。那女的不知如何阻止自己别尖叫,我只好开枪。” 大猫猛然摀住他笑到抽筋的嘴巴,双肩狂颤。“然后?” “两个都昏了。”TC语带嫌恶。 大猫疯狂大笑数秒之后,想起什么,狂笑声忽然克制地抑低:“烂任务还好不是落在我头上。我情愿带领活泼天真的娃娃兵冲锋陷阵,也不要跟蠢猪共处一室。” “这次行动如何?没伤亡吧?”TC再次搜寻散落草原各处的女队员一遍。 “差点就有了。”大猫的下巴朝树后的山坡点去,心有余悸道:“后面那位小姐踩到地雷,骗我们她鞋带掉了,要我们先走。不用瞄我,我发誓她当时表情镇定得不像十八岁女生该有的酷德性。”双腿懒懒交盘,大猫懒意十足地扳起手指: “她没有流汗,没有吓到腿软,漂亮得要命的小脸没有发白,完全看不出任何异状,队上最神经质的大姐也没有察觉她不对劲。当时情况实在他妈的紧急!赤军接获线报倾巢而出,白瑞的娃娃兵应变能力又烂,自乱阵脚,哪边不好钻,统统往雷区钻!死白瑞的死娃娃兵,下次再和他的人马联合出任务,你就拿火箭炮把我的猪脑袋轰烂做堆肥!” “真是高潮迭起的一役啊。”TC背靠树干,向肩后瞥去一眼,在花海中隐隐瞧见一个蜷缩身躯而眠的女孩。“那位小姐受伤了?” “一点皮肉伤,不碍事。她骗走我们,自己留下来‘清除障碍’,还好大姐中途发现不对劲,回头找她,那娃儿还以为大姐是赤军,差点引爆地雷。她在那里等着和变态赤军玉石俱焚,你相信吗?” “牺牲奉献,总是伟大而迷人的,不是吗?” “是迷人极了,大姐不容易喜欢女娃娃,她都被她迷倒。她亲口告诉我,她爱死这个华裔小妹妹,你看,又来了,她喜欢到甚至不惜──”大猫被踏着潇洒三七步的女军医挥手召唤,哀怨站起来。“把堂堂的教官当奴才差遣,要我过去端咖啡给小姐喝,这已经是第二趟了,我的好大姐……替我留点颜面吧……” TC轻轻笑着,目送兄弟哀声叹气着踱下长坡。走到一半,大猫突然回头叮咛: “喂,我去联络看看迈克的老母鸡怎么了。后面有头野生小猫你要帮忙留意,牠和大姐一样迷上勇气可嘉的小妞,小姐睡着了,我担心母猫千里寻子而来,会以为是小姐拐走牠儿子,瞧他们那股亲热劲儿……啧!将牠救出兽夹明明是我这个大好人,小姐只不过是帮牠包扎……” 大猫不以为然的叨念,随着他在空中飘晃的栗红发辫,消失在坡下。TC在山坡上静坐片刻,抽到第二根烟,他听见什么声音,慢慢起身绕到树后。 大树后方,也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辽阔苍茫的天地之中有一个黑发女子背向山坡,侧卧酣眠着,TC看见从女孩怀中探出头来看世界的“小猫”,那是一头出生没几天的小猎豹。 小豹从女孩臂弯中硬挤出牠可爱的小头颅后,开始在女孩身上踩来踩去、爬上爬下。出生没几天,小豹短小的四肢尚不灵巧,受伤的豹掌又绑了条限制牠行动的白纱布,以灵活著称的小猎豹四肢因此完全失控,几次从女孩肩上失足滚下地。 跌了几次后,小猎豹开始对掌上的束缚不耐烦,牠趴伏在女孩面前啃咬纱布,并不时以牠软绵绵的豹掌抓抓女孩的睡脸,偶尔兴起,就伸出小舌头替她洗脸。 熟睡中的女孩被为了拍苍蝇,突然惊动整只巴在她脸上的小东西。 “你想去哪里,小家伙……”爱困的嗓音娇娇哑哑,女孩侧躺的身子缓缓摊平,把顽皮的小豹一下子举高。小家伙响应她的询问般,喵叫两声,睡意犹浓的女孩轻轻笑了:“不可以,你受伤了,要待在这里乖乖等你妈咪来接,妈咪找不到你一定很担心。啊噢,你咬我……” 女孩童心未泯,用力旋转悬在半空中的小家伙,然后她不敌睡意,将小豹往怀中暖暖一抱,再度沉回那个遥远的夏日梦中。 梦里面,她躺在学校的操场上,看着向晚的霞色将雾岚缭绕的山林染成秋红。 梦里面,她化成操场边的蒲公英,驾着夏日轻风,自由自在地到处飞翔。 那是乘风而飞的梦中,她听见风的声音在耳畔飒飒吹动,触感凉凉冷冷的,大概是云了。突然,她感觉到有一个活泼好动的小舌头侵入她梦中的秘密乐土,她一讶,随即纵容地笑了。 徜徉在暖暖柔柔的梦境中,她放任梦境外那只爱撒娇的小家伙,轻轻舔玩她噙笑的唇,任由牠轻轻舔咬她唇瓣,偶尔啃一啃她嘴角。什么东西滴上她眉心间,她闻到一股血腥味在清芬可挹的草原上扩散,而后,小家伙似乎对她的唇瓣咬上瘾了,开始轻轻吮着她上唇瓣…… 吮?睡梦中人眉头一皱,美眸倏然瞪开。 一睁开眼眸,女孩就以最近的距离与趴在她脸上的小东西四目交接,小豹见她醒来,收回替她洗脸的小舌头,可怜兮兮地对她喵叫不休。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女孩微蹙的眉头笑开来,正打算替被纱布缠成木乃伊的小东西解围,她突然意识到头顶上有人。 TC望着草原尽头,慢慢弯身,将女孩身上的小家伙拎起,丢了个冷眼示意她别动。三两下解开豹仔身上的纱布后,他将重获自由的小豹野放回右侧的草丛中。 女孩半坐起身,沿着TC的视线,她看见一头体型庞大的母猎豹紧紧盯住这里,蓄势待发,似乎在警告他们别轻举妄动。直到小豹摇摇晃晃走到母亲面前,母豹舔洗一下牠撒娇的小脸,一口叼起儿子,像来时一样无声离去,一触即发的危机才告解除。 “轰隆隆隆──”母豹走后不久,阴霾密布的天空出现姗姗来迟的一架庞然大物。 女孩连声招呼都没打,起身越过素来不对盘的教官,准备与同伴会合整装回国。 走上坡顶时她逗留了一下,凝眸注目猎豹母子很快地消失在地平线那端,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收敛视线,正欲掉头走下长坡,单手插腰的女军医已出现在草原另一头向她招手。 “小妹妹,你醒啦,正好,过来过来。”女军医夹烟的手向这头猛招。“你刚刚泡的咖啡好喝极了,再来泡一壶,大猫泡的难喝死了,真不知这孩子怎么长大的。” “大姐──”身为突击行动的总指挥,大猫揉额哀吟:“老母鸡停好了,你还泡啊,迈克大夫是美利坚品种,脾气超级粗糙,大姐,让我求一次吧,拜托。” “少在老娘耳边啰哩叭嗦。他能让我们等,我们不能让他尝点苦头啊,大夫?我呸,凭他一个老母鸡驾驶敢在老娘面前展威风呀!”女军医移动洒脱的三七步,望向稳稳降落在草原中央的运输机。“迈克‘大夫’!过来喝杯咖啡,提提神!” 运输机驾驶看见女军医指着她手上的咖啡杯,登时意会,爽快朝这边比了个OK手势。大猫见状,凄苦的哀吟立即抽尖为不平的质问: “那个活在石器时代的死老顽固,他为什么这么听大姐的话啊!上回在牙买加叫他多停一分钟,他跟我讨价还价了十分钟,你们不清不楚哦!” “谁叫你不跟大姐上,我欲火焚身,能怎么办?”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自暴自弃!吃不到我,你也用不着屈就吧?美利坚大老粗?!”见魁梧如喜玛拉雅山的美国佬雄壮走来,大猫肩一耸,语毕。 “中年美女不能有性需求啊?少跟老娘啰嗦开不开化那套啦。”美丽女军医双手豪放一摆,眼睛瞇了瞇,远远地目测朝这里走近的绝艳少女。“小娃儿,你漂亮的脸蛋是不是流血啦,不是那里……额头,对,就那边,被小豹子抓伤吗?过来大姐看看。脸蛋可是咱们大美女的生命,马虎不得。” 血?下坡的脚步猛然停住,女孩浅蹙眉眼,纳闷望着指腹上的血丝。她确定她的脸上没受伤,为何…… “TC,你也给我过来!大姐看不下去了,缝个九针不算娇生惯养,你额头上的血滴个不停,过来!大姐这趟没什么机会表现,忧郁得很,过来我看看,过来!” 女孩闻言,整个人僵在草浪中。 以为是梦中那人,以为……若不是梦境外那头好玩的小豹子,但……她掩着犹带一抹血腥味的唇瓣,心中怒气横生。 女孩猛然回头,恶狠狠瞪着山坡上的男人。TC正要低头点烟,不意瞄见小姐带火的怒眸,他对她挑了挑眉,颇觉有趣地轻笑两声,低眸点着了烟。 草原上方飘来一片又灰又浓的乌云,大风起兮,云飞扬。 他站在坡顶,静静看着女孩甩头而去,看她及肩的秀发被强风打乱,霞光染媚她纤雅的背影。 远方一声雷动,世界在他俩的脚下风起云涌,他要笑不笑,只是静静地看着。 作者心中之OS: 写稿期间,不断重复听“卡农”,不断重复听“暧昧”,有时会有莫名的感伤飘驻心间。偶尔会心有所感,觉得世事难料,人没有经历失去,很难懂得珍惜眼前人、手中物。 我认为就算突然不再拥有,也不代表之间的联系就此中断,再不可寻。失去,也许是通往另一个“美好获得”的钥匙。 我喜欢人生充满希望的感觉,有失必有得,我是如此坚信不疑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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