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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这里很冷,完全不像他的王府,冷的时候有暖炕火炉,可以关起窗子,可以加件衣服。则宁倚着洞口坐着,不让风雨吹人山洞里面去。他身上两件外衣都给了还龄,只剩下一件单衣,他其实已经冻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四肢,但他必须在这里挡着,下雨了,她受那么重的伤,再受了风寒,那怎么得了?

  北方,是特别特别的冷——

  等她再醒来,外面有淡淡的阳光,她仍然看见则宁挡在山洞口,一动不动,像是从来没有移动过。

  这个梦怎么这么长?天气还会变化?还龄自嘲,她这回除了看一眼则宁,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咦,谁换了她的衣服?她记得她本来穿的是一件黄衣,此时竟然变成了一件雪白的中衣,没有血迹,似乎她闯入军营,被击成重伤,受千军万马践踏都是一场梦——她在想些什么?她到底是做了几个梦?在这一个梦里,则宁是这样温柔,在那一个梦里,他又是这样残忍——

  她好像没有那么痛了,严重的内饬似乎有人为她治疗过,而拉扯践踏只是给她添了许多外伤,她武功在身,会渐渐地恢复。

  他为什么不动?她的梦里的他是这样僵硬的吗?

  僵硬?还龄突然发觉,则宁倚在洞口的姿势果然很僵硬,他为什么不会动?她忘记了他冷眼看她被践踏的时候的狠心,反正这是一场梦,是一个则宁对她很温柔的梦,她可以去——好奇一下。

  她爬了起来,她已经习惯全身都痛,反正是做梦,痛也是假的,不怕不怕。

  这个洞很小,真好,她只需要爬两步,就到了则宁身后,“少爷——”她想这么叫,但叫出了声才发觉自己说话含混不清,她伸手去触了他一下。

  好冰。

  还龄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咦,做梦也是会这么清楚的?她侧过头,看着则宁的脸。

  他的睫毛好长,微微闭着眼睛,肤色本来很白,如今微微地有一点发青,像冰冻了多年的冰川,几近透明的冷清。

  她不知不觉伸手去触碰他的脸,好冷好冷。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像一个冰雪的梦被惊醒,他睁开眼睛,有几分迷茫,几分朦胧,看着还龄,口齿启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来。

  他这个样子,真像是当初那个说不出“我”而递给她一只蜗牛的那个人,还龄身子一软,跌坐在他身上,她没有这么多精神体力支持她一直趴在那里。

  好冰好冰的身体——

  还龄恍惚地笑了,他是想说“我好冷吗”?她一向都能猜测他在想什么,他一定是冷了,这个她梦中的则宁,那么温柔而淡然,一点都不像会那样残忍地对待她的人,他怎么会残忍呢?说他残忍的人才最残忍,这样惊扰了她的好梦!

  他很冷,她无意识地拉过本来拖在她身上的衣服,那是他的衣服,一起温暖好了,不怕,不怕,这只是做梦,不会冷的,我们一起盖着它,不冷。

  则宁本来已经几乎冻昏了过去,但是天气转暖,救了他一命,他再继续失温会死的,但是还龄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让他一下惊醒过来的是有个温暖的东西在摸他的脸。

  温度,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睁开眼睛,他竟然看见了还龄。

  一个没有恨的还龄,一个关心他的还龄,她总是这样,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无意识地关心他。她显然有些像在做梦,眼神恍恍惚惚,嘴角却始终带着笑。

  他想出声,但是发不出声音,他的体温太低;他也动不了,全身都僵硬了。

  她竟然笑了?

  他很久没有看过她的笑脸,依旧笑得好看而令人舒服。

  在她笑的时候,他的心中温柔的一声碎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破去。

  然后她就跌人他怀里,一下温暖了他全身,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的娇柔和温度,再然后,她傻傻地拉过她身上盖着的衣服,笑着也盖在他身上,最后,她睡着了。

  则宁一点一点的回温,一点一点地抽去了他骨子里的寒意,一点一点地散发出一个淡然的微笑。

  这才是他的还龄啊!

  床——在动——还龄迷迷糊糊地醒来,因为震动,她不舒服地发出一声咕哝,全身都痛!但是已经没有那样剧痛,她的体外伤,经过休息,渐渐会好的。

  有人在轻轻抚摩她的头顶,把她放到一个更加安稳的舒适的地方去。

  真好,她不自觉带着浅笑,有个人在疼她,有个人在关心她——她骤然醒了过来,谁?

  则宁把她放回洞内的衣服和干草上,他正在为她盖上衣服,虽然外衣离开他的时候,他本能地感觉到寒意,但是既然他已经能动了,那就让她舒服一点。

  他没想到还龄会醒过来,是因为他不常照顾人,手脚太不细致?他更设想到的是,还龄醒来之后,一掌劈了过来。

  “呼”的一声,而他茫然承受,他从来没有防备过还龄,那天,被她一指点了穴道是这样,今天被她一掌劈中也是这样——他从来不曾防备过还龄,他从来不觉得她会伤害他,好像他不相信她会杀人一样!所以——即使被伤害过了一次,他也是学不会防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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