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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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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瞬,陶知行跪下身,双手抱拳高举,垂首道:“回禀大人,精准与否,不是口上说了算的;若能实地试验一番,方能精准。只是方才小的请示过头翁,似乎福平县衙的规矩是仵作只消乖乖验过尸体便算数了。” 公堂上不得搬弄是非,这是陶氏老祖宗的告诫,因此她有问必答。入惠堂前,她请托衙役为她备妥几样东西以便推断凶器,当时衙役嗤笑回道:下命令是上头人的事,小小仵作做当做的,有手无口,莫要再犯。 高举的双手稳稳当当,那头仍低,双眼直视地下,是公堂规矩,陶知行说起话来面上没有一丝惧怕,亦没有一点得意,一句句只是照实说,所以不怕得罪了人?又或者,无论怎么说都会惹人不快,便畅所欲言,不加修饰? 印象中,老友知方处世圆融得多。江兰舟望着堂下一会,扬声道: “仵作阿九,今日上任,往后若有任何示下,衙门上下需得照办。”语方落,几名衙役讶然地望来,有些面红耳赤,似是不服,却只能应声领命。 陶知行埋低的脸缓缓地抬起,垂低的黑眸缓缓上移,直到两人视线交错,江兰舟薄唇微勾,道:“吩咐吧。” “……” 那眸中没有一丝退缩,他愈发觉得有意思,于是催促道:“如何?” 仍与他对视着,良久,陶知行才开口说道:“猪腹肉两大块,带皮;五只猪前腿,带骨。另,铸铁锥子、木工锥子、凿玉锥子粗细各一,肉钩、鱼钩、秤钩、帐钩各三;再取麻线一捆,明晨备齐。” 语落,堂中一片静默。 他问了,陶知行也就真毫不客气地吩咐了……江兰舟已不掩笑意。 其实,破晓前,惠堂外,陶知行与衙役的对话江兰舟无意中听见,还想着该如何处置。在他看来,如此甚好;与其被人轻贱,不如被讨厌吧。 回想着惠堂外陶知行请求衙役准备之物,与验过尸后的要求相比,眼下明确许多;不过……在那时,陶知行已想到要实际操演以推断凶器为何了? 这并非一般仵作所为。就连其兄长知方,以往多是口头叙述后,再由主审官员下令取来各式刀剑与伤处比对…… 江兰舟思忖着,一旁的魏鹰语提笔记下后交给贾立,他挥手令道: “即刻打点,不得有误。”余光瞄见贾立领着几名衙役出了惠堂,他双眼一刻也未曾移开地问:“还有?” 一顿,陶知行开口道:“小的想出衙门一趟。” “可要我命人跟着?” “不必。” “那么,”江兰舟颔首,应允道:“入夜前归来。” 视线随陶知行的身影消失在敞开的门后,江兰舟唤了魏鹰语,道: “你亲自领三名小仆跟着,每隔一个时辰派一人回报。” “大人,”仵作出衙办案,师爷当跟班,还真是前所未闻哪……魏鹰语撇撇嘴。“跟人之事,贾立才擅长。” “一个寻常少年,你还怕跟丢?”江兰舟正色说着,不容他推拖。 “速去。” “……是。” 夕阳西下,鸟儿回家。 小厅中,小小圆桌前,贾立搓着两手,面带笑容瞅着碗中热腾腾的白米饭。 前一刻,小仆端完了菜退出去,他便一把抓起手边的筷子夹了两大块白斩鸡,豪迈地扒了饭一起送入口;胡乱咬了咬,瞄到胡厨子拿手的咸猪肉,又忍不住长手夹起,正欢天喜地地往嘴里送,忽然意识到一旁的大人。 江兰舟手中端着饭碗,却迟迟未动筷,双眼注意着窗外暗了很久的天色,眉间久久未曾松开过。 狼吞虎咽了一轮,注意到大人尚在发呆,贾立收敛了些,吞下口中食物,问着:“大人,您不饿吗?” 江兰舟回过头来,看了贾立一眼,直觉将手边的咸猪肉与另一头的青 菜豆腐交换了位置。 “谢大人。”美食当前,贾立从不装模作样,言谢过后便又多塞了几块肉入口。大人嘴刁得很,这胡厨子是重金礼聘、举家一同由靖州易离请来的,估计大人的俸银有一半都给了胡厨子。从前在京中也不是没吃过精致好料,但总觉得拘谨了些,不及北方大口吃肉的豪爽痛快。 抬头,见大人将汤碗端在嘴边,然久久未沾唇,眉似乎又拢得更近了些。 “大人……汤不好喝?”贾立关心地问着。大人嘴刁,对于汤品尤其注重,此刻脸色略沉,想必是汤不对口。 “不会。”江兰舟看了护卫一眼,顺手拿起桌边空碗,替他舀了点汤。“猪腱肉清炖的汤,哪有不好喝的?你爱吃肉,多吃两块;那咸猪肉太燥,尝过也就罢了。” 贾立微楞,放下手中碗筷,双手恭敬地接过汤碗。“谢大人……”小心翼翼啜了口汤;考虑一阵,再看向大人时,他问着:“大人,是不是太久没办案子,这……生疏了?” 本已望向别处的江兰舟缓缓回过头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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