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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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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看了他一眼,笑得露出白牙。“请给我五帖安宫牛黄丸,不包金箔的。” 同时替他卸下了剩余的三面门板。 “还不到营业时间,我还要扫地。”伙计抱着手,朝台阶下的雪地努了努嘴。 “雪要全清到道路两边,那可是很伤手的,瞧,雪多到连车痕子都埋了。伤了手,哪能替你们拿药?” 傻子都能知道他是故意刁难。但梅岗只是看了看,回过头依然笑容满面。“没问题,你进去办事,出来就好了。” 伙计被唬住了,他看向庆莳,庆莳一边得意地瞧着他,一边喜孜孜地嚼着那热腾腾、浓芝麻多得都流到手边的糖火烧。 他斜着眼,哼一声。“好啊!大话吹破了牛肚皮,小心人家说你王庆莳带了个骗子来,还成天和骗子鬼混。我告诉你,我一状就告到你后娘那儿去!看你怕是不怕?” 庆莳只是淡淡地回应。“随你。” 伙计还是不屑。他先进铺里张罗,等着一会儿出去看笑话。 在里头,他隐约听到了普通的吸气、吹气的声响。 接着是庆莳的欢呼。“干得好!梅岗,有你的!” 伙计随便包了包药,便好奇地走出去看——一看,他瞪凸了眼睛。本来铺前的道路上都是雪白的,他不过是进铺里包个药,这路竟像经历了春雪融化的时节,好久没见的黄泥土地竟在向他招手? 梅岗走到伙计的面前,微笑地接过他手里的药包里,顺道很好心地提醒着嘴巴闭不上的伙计。“王记油铺,请记得记帐,谢谢。” 忙了这会儿,庆莳电刚好把那拳头大的糖火烧给吃完了,她拍拍手上的尘,站了起来,对伙计哼了一声,便潇洒走人。梅岗把大小陶锅带上,又扛起了那把小短凳,紧紧地跟着庆莳走了。 看着那小心翼翼的大身影,伙计觉得好不搭。 为了确定雪真的不见了,他还下了阶梯去看,没想到一踏下地,就结实地滑了一跤,因为泥土地像是刚不过倾盆大雨似的。 后来听一个刚巧路过的叫化子说,那长工装扮的男人,只是摊开掌心,轻轻对着那路吹了口气,才眨眼时间,雪就全化成水了。 看到铁门胡同的豆汁儿摊,照例大排长龙,梅岗把小短凳安好后,有点懊恼地说:“可能要排好久。” “是啊!去排吧!我等你。”庆莳坐在小短凳上,挥挥手要他去。 梅岗静静地看着庆莳。庆莳问:“怎么了?” “怕你冷。”他说。原来他懊恼,是怕她冻着了。 梅岗想了下,又在袖里掏了掏,这回掏出了个巴掌大小的铜手炉。“拿着。” 庆莳歪了嘴巴,拉拉他的袖子,空空的。“你那袖里还有什么啊?”说到刚刚吃的那糖火烧,也不知是他从哪儿变来的。 梅岗笑笑地说:“一切让庆莳幸福、快乐的东西。” 庆莳脸红,接过手炉后就开始赶他。“赶紧去啦!娘快醒来了,我们得快点回家。” “喔!好。”梅岗应道,排进了买豆汁儿的人龙里。 庆莳拿着这热烫的手炉,坐在凳子上等。 她的手,有十年没这么暖过了。因为这暖热,让她笑了,笑得很满足。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被人这么呵护着了。 不过,她这笑没持续太久。 远远的,她就看到一个长得圆滚滚、像窝窝头的大婶,摇摇摆摆地从胡同小巷里走出来。 庆莳一僵,想也没想,赶紧端着凳子,跑到一棵槐木后头躲着。 她是李大婶,只要看到她,就代表这天绝对无法顺利买到豆汁儿。 她喜欢插队,尤其是插她王庆莳的队,总把她当软柿子欺负。 她自个儿来这套也就算了,还常常呼朋引伴,邀她的亲朋好友一块来插。结果庆莳本来可以第一个买到豆汁儿的,却往往搞成最后一个顾客。如果她说话了,这李大婶甚至会拿礼让的八股道理来训她呢! 被欺负怕了,所以一看到她,庆莳不自觉地就会打个寒颤。 她探着头,注意李大婶的动静。只见她在人龙外张望了许久,或许是在找她,好让她又可以钻了细缝,提早买到豆汁儿回家。 可惜得很!庆莳窃笑,今天换了个头高的梅岗,她应当不敢招惹,只能安安分分地从头排吧…… 可没想到,她正得意时,就看到梅岗那没心机的傻子,见李大婶死瞧着他,竟就冲着她亲切地笑了,算是个有礼的招呼。他难道不知道,他这露出白牙的笑容有多可亲吗?亲得连老婆子都会怀疑他对她们有意思。 果然!李大婶就像蝗虫闻到了米谷香味似的,火速地向梅岗滚近。 瞧梅岗的笑容有点僵,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还被挤到了后边去。庆莳叹了口气,看来即便是个妖怪,也逃不过这李大婶的手掌心。 不过,庆莳再看,发现情况有点不一样了。 李大婶的脚好像动不了,想拔都拔不起。而梅岗以及他后边的人,都开始随人潮前进,有些吃过这李大婶亏的人,见她那动不了的拙样,抓着了机会,赶紧指指点点地笑话她哩!李大婶赤红了脸,把她家乡的土话都骂出口了,压根儿忘了,她曾殷殷叮嘱庆莳要宽容处世的道理,将那里闹哄了一团。 庆莳好奇地细看,发现—— 李大婶的脚上竟生了细细的藤蔓,紧紧地箍住她? 这也是梅岗干的? 她想起了刚才在同乐堂处,梅岗也只是轻轻呼了口气,那条路的雪就全化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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