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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谢啸天睇着她的笑容,愣了半天才能回过神来,叹口气道:“当年周幽王为得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看来不是没有道理,褒姒和灵妹妹,都是狐精,摆明是要毁了咱们这些男人的意志,窃取咱们的情,却又不当回事地毫无所觉,那日,蟠桃会上,瑶池殿里,你为我奉上一杯清酒,笑意盈盈,软软甜音让我忘却日月,忘却修行,突然间,我全身骤遭火焚,我告诉自己,我要你!不惜一切!”

  灵儿浅笑道:“如此听来,前因后果,错的,竟还是小妹?”

  “无论对错,”谢啸天起身踱近灵儿,原本凶猛的眼神在抵近她时已然仅剩痴迷,“只要你肯给我个机会,让我证明我的用情即可!”

  “啸天哥哥!”灵儿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缓缓摇头,“同为修道者,瞧你这模样,该是着了魔,你爱的不是我,只是你心底打造出来的狐精典范罢了,是你的心魔缠着你,不是我。”

  “‘着相’、‘着相’,这一切你还是参不透!若不能将皮囊习性彻底根除,皮囊染着,灵性何以清净?咱们同是修转千年才能抑制兽性而转为人性,并思索如何臻于仙性的,到这关口,一念间把持不住,便会堕入魔相。”

  灵儿叹口气,又道:“别毁了你自己,更别……”她敛起笑,寒着瞳眸,“更别连带毁了小妹!”她轻哼了声,“你一意执迷不恬,听不得劝,我也只有得罪了!”

  语音来毕,灵儿一个翻身上扬,凌空一翻,双掌直击而下,身形捷矫如龙在天,掌力猛然袭下,排山倒海的气势滚滚朝向谢啸天而来。

  灵儿攻势来得突然,谢啸天尚不及回神,见她打下,只得仓卒避过,这一下避得狼狈,虽然避过,但受灵儿掌气所及,屋里一张八仙桌轰然一声被击得稀烂,飞溅四扬的木屑飞向谢啸天,猝然一个旋身,他虽避去大部分残屑,脸颊上,却还是猝不及防,留下一道血痕。

  谢啸天抹下脸颊血腥,送入口中,一双瞳眸却更加爆出亮意,夜里,他笑得诡异,白森森的牙,那血,更勾出他潜伏的兽性。

  他漫不经心道:“没想到……灵妹妹竟有如此好身手!”

  兰气轻吁,灵儿幻出双刃,回在胸前,“好说,当日,若非你使诈,先用‘擎天环’罟着我,让我使不出法力,依啸天哥哥的本事,倒还不一定拴得住我!”

  “是吗?”谢啸天眼底亮起好战的焰,手势一扬,手上现出一柄“日月神戟”,“既是如此,小兄更不可错过此一良机,非得好好会会妹子不可了!”

  这一战,从二更战到四更,从房里战到屋顶琉璃瓦砖上头,硕大的月娘前,一对人影缠斗激烈,将军府里的兵丁全跑出来,站在屋下觑着上头指指点点,但见是谢将军在动手,谁也不敢多语。

  一来,谁都知晓将军本事了得,何劳旁人介入?再其次,谢将军性情乖戾,喜怒全没有道理,对于他的事情,谁敢多理?

  另一边,方拓儒四人也出了房守在墙边。

  隔道墙,两条人影在顶上晃动,远远地,竟还看得清楚,灵儿一身白,身形如燕,谢啸天一身墨黑,沉稳稳地,倒像头猛狮,不难分辨。

  方拓儒紧揪着心口,直想攀过墙去帮忙,却又担心如灵儿所言,帮不上忙反成她累赘,所以也只能,揪着心口,候着。

  芸娘不语,默默陪在方拓儒身旁,也等侯着。

  墨竹抬头望久了,直嚷着脖子酸疼,见了满月,转头问翩翩,“今儿月亮真大,是十五吗?”

  “十六!”翩翩没好气横他一眼,对谁她都怯生生地,唯独,对这眼睛总爱伫在她身上的少年无所顾忌,首次到古府,当他知道她只是一抹幽魂时,她知道他怕过,却不知何以这次再来见着她,他竟已全然无惧,不但不怕,整个夜里,老爱缠在她身边问东问西,即使她做了鬼脸,也吓不走他。

  “总听人说十六的月亮圆过十五,”墨竹轻叹道:“没想到竟是真的,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我的心竟在今夜里首次开窍,明白了点儿从前不曾明白的东西!”

  “你是不是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翩翩哼了声,“我家小姐为你家老爷夫人跟人在屋顶大战,而你,竟然还有心情在这儿寄情风月?”边说着话,她忍不住伸手探向墨竹额头。

  这一伸手却没能收回,墨竹一把擒牢了她的手不放,双目亮灿灿的,漾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她酡红着脸,却挣不出他牢牢的桎梏,心头涌生异样。

  这边厢,灵儿和谢啸天已然大战三百回合以上,他两人战得激烈,旁人却看得喷喷称奇,真看不出,一个娇俏俏的小姑娘,一回身,竟能掴倒棵株老松木,那谢将军也是惊人,一掠足,整片屋瓦飞升上天。

  两人战得昏天暗地,月隐星遁,众人只敢远远地瞧,谁也没胆接近战圈三尺之内,一俟顶上两人换了战地,底下人也忙着掷身易位,就生怕受池鱼之殃。

  旁人看得奇,墨竹等人却心底有数,这两位非凡人,由天而降,一只狐精一头灵犬,均有法力神术,打起来怎生是凡人所能比拟?

  墨竹瞧着激战,深深地、深深地叹口长气。

  翩翩侧过头问道:“你是在担心灵姑娘吗?”她眼底亮起歉意,“原先恼你漫不经心,这样看来,是我误会了你,原来你只是表面佯装无事,心底却是个重情的人。”

  “这句话,”墨竹吐吐舌,笑道:“才真是误会了我,我叹气,不为旁的,只为了……”他浅笑,“老爷这几座堂屋俱是雕梁画栋,人间艺品,给他们这一打,可惜了!”

  翩翩鼓起腮帮子,瞪他一眼,转过头不再理他。

  纤手挣了挣,却依旧松不脱,其实她大可隐去形迹,别再理会他的,可她又舍不得,她竟然眷恋起属于他的温度,长久以来,她的世界里,除了潮湿阴寒,霉败腐烂,从不曾有过其他颜色。

  十五岁投井,自尽的孤魂野鬼,不得轮回转世,她的魂魄就这么飘飘荡荡地守候在那口冰寒的水井边,多年过去,年岁不变,却也只能晃荡在阴阳路途上,什么都不能再想。

  没想到这会儿,却遇上了个十七岁,却老爱捏着她的手不放的少年!

  她幽幽一叹,收回心思。

  圆月前两条人影,依旧缠斗不休!

  灵儿气喘吁吁停了势,她全身已然香汗淋漓,眼前那男人却好整以暇,连笑容都不曾隐去。

  两人原是法力相当,但若论起体力,他是男人,她终究比不过他,这样缠斗下去,对她无益。

  灵儿眼珠一转,他是男人,占有体力优势。

  她是女人,自有另种优势,又何须非要用蛮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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