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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这是蝴蝶楼的霜雪姑娘,在我们扬州也是有名的。”谢一飞解释道。

  在经过第二艘花舫时,只见到处都是荷花灯,照得肪上有如白昼般的光亮,一名身穿藕色纱裙的女子,正在吹箫,箫声听来若有情似无情,欲语还羞,梁季笑盈盈的看着她,看得她俏脸生红。

  “这是花满园的荷花姑娘。”

  他心中一阵喝采,真恨自己不早点到扬州来,平白错过这许多趣事。

  接着来到第三艘花舫之旁,只见舫上全是真树真花,枝干横斜,枝叶疏密有致,浑然天成,淡雅脱俗,肪中一名女子全身白衣,隔水望去,飘飘然有如出尘之姿,蒙蒙然有人世之美,恍若洛神凌波而至,只可惜她背对着众人,不曾回过头来。

  谢—飞叹道:“她就是水姑娘了,唉……连背影都叫人心醉神驰!”

  突然听到琴声悠扬,叮叮咚咚的弹了起来,她微启朱唇,在乐声之中,轻轻的吟唱起来——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禅,终日厌厌倦梳里。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固。早知凭般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她的琴声悠扬,歌声缠绵婉转,这首定风波慢给她——唱,风暖花香,娇柔无限,深情款款,令人不饮自醉。

  谢一飞听得如痴如醉,喟然叹道:“若能一亲芳泽,人生在世又有何憾?”

  梁季煜笑着安慰他,“要一亲芳泽却也不难。”他可是打遍情场无敌手,号称美女杀手的端亲王哪!

  谢一飞怀疑的看了他一眼,“希望像你说的那么容易。”

  夜愈来愈深,众人都等着宣布今年花国状元是谁,果不其然真是风月楼的水怜怜。

  一阵喝采之声四起,人人均觉得水怜怜夺魁乃是理所当然,风月楼的妈妈们更是喜得合不拢嘴,因为这一晚赚进了不下十万两。

  于是风月楼摆了酒席,大肆宴客,人人尽情狂欢,又歌又舞。

  突然一阵人声嘈杂,座上微醺的 公子豪客登时鼓噪了起来,吵着要见水怜怜一面,妈妈心情正好,吩咐人将水怜怜从花舫上请到风月楼来。

  大家听说水怜怜要出来一见,大喜若狂,闹得更厉害了,一时之间添酒的添酒,布菜的布菜,撒娇的撒娇,莺莺燕燕笑声不断,闹成一团。

  吵闹之中一名随从嚷了起来,“水姑娘来了。”

  忽然之间人人安静了下来,风月楼里悄然无声,只有此起彼落浓重的呼吸音。

  几名仆妇拥着一名少女走上楼来。烛光映在她秀美的脸上,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喔”了一声,心中一动,“天下竟有这等美貌女子!”

  只见她约莫十八、九岁,眉自如画,清丽难言,神态冰清,脸色虽稍嫌苍白却是容色清丽,气度高雅。她身穿一袭雪白的衣服,白色轻罗纱的裙子,襟上绣着无数的寒梅,就这么淡然的站在席间,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她缓缓的扫了众人一眼,整个人像水晶雕出来的,全身上下不带一丝暖气,眼睛黑得有如子夜的天空,璨璨然有如繁星点点。她倚向楼台坐了下来,一名白衣少女为她卷起了帘子,垂首而立。

  她伸出白玉般的手,轻轻的奏了起来,琴声幽怨婉转,如慕如诉,众人虽不懂音律,也觉得琴声动人,有说不出的好听。

  一曲既毕,众人大声鼓掌叫好,又闹了起来。

  梁季煜一见这白衫少女,全身如遭电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的眼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过她的身上。

  会是她吗?若不是她,天下会有如此相似之人吗?这个扬州名妓的相貌眉眼,都像极那活泼刁钻的何纷纷!

  可是她却有着何纷纷所没有的那种清冷气质,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寒意。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他想,就算是蜀主孟钧的花蕊夫人复生,只怕也没有她来得如此适合这些词。

  她抬起头来,嫣然一笑,这一笑有如春花绽放,又有如冰雪乍融,梁季煜心中一荡,眼前却浮起纷纷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他摇摇头,将她的影子赶出他的脑海中,这个时候怎么可以有她来捣蛋?

  水怜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幽幽的叹了一声,抚琴又奏,这次琴声却凄凉而呜咽,婉转而清冷,又歌道:

  春讯飞琼管,风日薄,度墙啼鸟声乱。江城次第,笙歌翠合,绮罗香暖。溶溶涧绿冰半,醉梦里,年华暗换。料黛眉,重锁隋堤,芳心还动梁苑。新来雁问云音,峦分鉴影,无计重见。春啼细雨,笼愁淡月,后时庭院。离肠未语先断,算犹有、凭高望眼。更那堪、衰草连天,飞梅弄晚。

  唱完,她幽幽然的望着他,梁季煜微微一震,差点把满杯的酒都给洒了出 来,他迎视着那若有所诉的眼光,听着那哀愁柔媚的歌词,竟不知要说些什么好。

  他们的目光交集,遥遥的对望着。好久好久,水怜怜才微微一笑,笑得可怜、笑得无奈、笑得凄然。

  梁季握着酒杯一饮而尽,这样一个女子竟然流落青楼,她是怎么堕入风尘,真是让人心疼。

  谢一飞低声对他说道:“听说水姑娘很少开口,没想到今日竟连歌两曲,咱们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梁季煜没有听他唠唠叨叨的说些什么,他只是不断的喝着酒,是为她遗憾吗?他也不清楚,迷迷糊糊中,两张相似的脸庞慢慢的合而为一,给他一个美得令人心醉的笑容。

  宿醉是令人难过的,他昨晚酩酊大醉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实在想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有人搀扶着他,服侍他睡下。

  他睁开眼睛来,依稀之间闻到一股幽香之气,只觉得自己睡在一张又暖又软的床上,盖着一件杏子红绫被,床上挂着珠罗纱的帐子,他起身来,感觉脚下微微摇动,看见窗口挂着一张湘妃竹帘,掀起来一看,只见滔滔江水,原来是在船上。

  他环自四顾,只见桌上一根红烛兀自的燃着,窗下案上设着笔墨,满舱都是画。

  一名青衣小婢拿着水盆进来,吹熄了烛火,笑盈盈的说:“公子你醒啦,我们小姐要我来伺候你梳洗。”

  “你家小姐是哪位?”他纳闷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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