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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又是一愣。

  “蟑螂?我今天才发现,这名字真不错。”蟑螂,是我最讨厌的东西,我还记得。

  少年脸上现出一抹茫然。

  我大乐,还想要说点什么,忽然听到一个急急火火的声音插了进来:“哎呀,我的好姑娘,这会子天寒地冻的,你跑出来做什么?回去回去,快点跟我回去烤烤火去。”

  说着,来人一把搂住了我,将我连拖带抱地弄进了帐篷。

  从飘起的帐帘缝隙里,我看到少年脸上兀自有些呆愣的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烤肉虽然又腥又腻,但对于第一次吃到这种风味的我来说,也不算太难吃。而且,我肚子早就饿空了,现在给我一头牛我都撑得下。

  只不过,那妇人看着我的目光,时而欣慰,时而哀怜,又时而惊奇,实在让我食不知味,难以下咽。

  我索性放下沾了一手油腻的食物,询问地看着她。

  “吃啊,为什么不吃呢?”妇人关切地问我。

  真是迟钝啊。

  我叹了一口气,“你这么看着我,我怎么吃得下?”

  妇人愣了一愣,才有些羞敛地笑了起来,“我从没见你这样笑过,所以……”

  笑?

  什么笑?

  难道是指我刚才戏弄那个少年时的笑声吗?

  如果连这样的笑声都不曾有过,那么,从前这个贺赖曦央活得还真不是普通的累呀!

  “是吗?我以前都是怎么笑?是不是像这样?”我抿唇做了一个笑不露齿的动作。听说古代的女子都是这样笑的,只是不知道这个蛮荒的部落是不是也这样?

  妇人叹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敢相信,我们的小曦央也会逗老婆子开心了。”

  “那……我以前是不是很不快乐?”我试探着问。

  妇人愣了一下,摸了摸我的脸,“孩子,都忘了吧,把以前的不愉快都忘记了。女人的命就是这样的,争不过。”妇人看着我的目光哀悯中透着疼惜,我心头一软,扯了扯唇,原本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可是不知怎地,嘴角一歪,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自从一觉睡醒之后,发觉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年代,我便一直强忍着,以为不哭,就不会痛苦。可是,自己心里知道,我有多么担心多么害怕,怕再也回不去了,怕另一个人的苦痛悲喜太深太重,重得我难以承担,怕偌大世界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怕最终无人能懂我,明白我的感受!

  伪装的面具一旦被击碎,崩溃的悲伤便如泄闸的洪水般奔流而下。

  我哭得气质形象全无,眼泪鼻涕乱飞,只想把心中的郁闷和怨恨全都哭出来。

  妇人也抽抽噎噎地拍着我的背,“别哭了,好孩子。主君答应了,只要你按照他说的话去做,以后你还是有机会可以和霍戈双宿双飞的。”

  呃?

  双宿双飞?

  不不不!我赶紧抬起眼,泪蒙蒙地看着老妇人,直摇头。

  “我知道,这件事又危险又难办,可是,你不去做,又能怎么样呢?主君是不会……”

  “什么事?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我抹了一把泪,怔怔不解地问。

  夜,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了下来,染白了天,染白了地。

  我掀开帐篷后侧的一块羊毡,蹑手蹑脚地钻了出去。

  不跑?不跑我是傻子!

  四面看了看,山峦、毡帐、帐外的旄旗都静静地立在雪地里,没有看到那个讨人厌的蟑螂。

  如此大雪的夜里,他还能守在门外才怪!

  我对着身后皱了皱鼻子,裹紧身上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皮毛做的斗篷,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茫茫荡荡的雪原走去。

  要我去和亲?

  我又不是王昭君!再说了,人家王昭君还可以说是为了大汉民族,我是为了什么?跟这个小部落里的人非亲非故,凭什么牺牲我自己,幸福他们全族人?

  我才不干呢!

  更何况,和亲是小,要我打着和亲的幌子带个杀手去刺杀单于?有没有搞错,那可是提着脑袋玩的事情,我还没嫌命太长哪!

  一路嘀嘀咕咕地往前走。

  雪,越下越厚。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软不着力。

  已经不知跌了多少跤,我却不敢停。

  唯恐一停下来,就会化作一堆雪丘,再也站不起来了。然而,无论我多么心急,多么努力,到最后,每前进一步都只化为奢侈的幻影。

  铺天盖地的大雪遮盖了天,遮盖了地,也遮住了我的眼。

  齐膝高的雪已经让人寸步难行,更何况,还有那肆虐的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卷起漫天的雪沫,白茫茫一片。

  再也站立不住,我扑倒在雪地上,靠着四肢在雪上爬行。气温越来越低了,厚重的皮衣已经完全不能抵挡深夜的寒气。冷风如刀割面,陷进雪里面的身子渐渐冻结成冰。

  是不是要死了?

  我就要死了吗?

  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可以如此轻易地逃出来?原来,在这样风雪肆虐的北国寒天,是没有人会傻到像我一样,离开温暖的帐篷,与凶残的自然之力对抗的。

  不过,也许死了也好。死了,或许就可以回去了吧?

  回到属于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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