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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是啊,她痛得两腿都发软了。”千寒不以为意的答,丝毫不觉她的怪异。“羽瑶捉紧我的手不停颤抖,哭得好厉害,真把我给吓坏了。头一回亲眼目睹女人即将生产的的样子,那是种很具震撼性的感受,说真的,我都急得六神无主了。”

  风波望着他的眼神依旧复杂。“我想,羽瑶一定痛得很可怜吧!”

  “这是当然的。我看得都难过了,更何况正在受苦的人是她。”他直接说出自己的感想,这份纯粹的关心对他而言是坦荡的,何需掩饰?

  但他却也忽略了风波的心情。这么混乱的时刻,他哪还能面面俱全?

  “如今加上连孟凯都出事了——唉,怎么会这样呢?”千寒愁眉不展的叹息。“孟凯在外头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居然会引来这场灾难,他实在太糊涂了。莫非真是劫难难逃?”

  “你刚才不是才说要有信心吗?怎么一下子又垂头丧气了?”风波为他打气。

  千寒猛然一怔:“是啊!我在干嘛?我怎能胡思乱想?根本不会有事的,最多住院几天,孟凯就可以出院了,对不对?”

  “那是一定的。你没看孟凯身强体健,壮得像条牛哩!这么点伤绝对难不倒他的。没事!没事啦!”

  风波硬挤出一丝笑容,尽量用轻松的口吻化解焦虑沮丧的气氛。

  “你说的对,不要自己吓自己。再过一会儿医生就会出来宣告好消息了。”为什么还是有种强颜欢笑的失落感?其实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光靠自我安慰是无法彻底排除的。

  “我再上楼去看看羽瑶。她一直要我帮她找回孟凯,只好先骗她说找不到了;她的情绪不太稳定,身子又弱,恐怕光是听孟凯受伤人院她就受不了了。”他急急忙忙的跑去,一面不忘叮咛风波:“你在这儿守着,我随时会过来。”

  风波只好继续枯等。想到自己刚才的莫名念头,她不禁惭愧。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有心思吃醋;千寒不也说过了,他对羽瑶只是同情和关怀,她该相信他的,怎能为了一点点小事就疑神疑鬼?

  风波,你一向不是个会钻牛角尖、小里小气的人。她在心中不断的提醒自己。

  “哪一位是何孟凯的家属?”冷不防窜入耳里的询问,风波像被针一刺跳了起来。

  “我!我就是!”她冲到医生的面前。“急救完了?对不对?他没事吧!需要住院观察几天?我能进去看他吗?”

  风波连珠炮似的问个不停。然而,这位医生的表情怎么这样凝重?是因为她说的太快了?人家根本听不懂她说的?

  “医生,我是问你——”她不介意再重覆一次,却教医生给打断了:“小姐,请你先冷静一下。”医生正色的模样令风波不寒而栗。“患者在送到急诊室的时候,呈现瞳孔放大,测量不出脉搏心跳,几乎没有生命迹象了。经过医生们的全力抢救,很遗憾的,我必需正式向患者家属宣布,急救无效。”

  急救无效?风波呆了、傻了,整整三秒钟回不了神。

  “你的意思是——他死了?”风波艰涩的问。

  看着医生毫不犹豫的点头,风波激动的叫:“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刚才你们明明在里头为他做急救,我亲眼看着你们忙进忙出,你现在居然说人在送来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你教我如何相信?”

  “小姐,急救只是尽人事,这是医生的职责,就像我现在和你说明死因是一样的道理。”

  “不,不,骗人——这不会是真的,骗人。”风波泉涌的泪夺眶而出,她无法接受这么残酷的事实。

  “医生,我求求你,再救他一次吧!一次就好。”风波忘形的拉扯着医生的白袍哀求着。

  “人死不能复生。请你接受现实。此刻最重要的还是赶紧准备为死者料理后事,希望你能节哀。”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医生,用着平淡沉静的语气劝慰。风波伤心得就快神智不清了。他怎能说的这么轻松?一条人命啊!

  “节哀?我怎么节哀!你知道吗?他的太太正在楼上待产,他就要当爸爸了,原本是一椿喜事如今竟成了丧事,你教他太太情何以堪?”

  风波愈说愈激动,泪如雨下:“孩子的出生日却是丈夫的忌日——我怎么跟她说?怎么开得了口啊!羽瑶不能没有丈夫,孩子更不能没有爸爸,他居然一句话都不留人就走了,他——他走得心安吗?他对得起家人吗?”

  无视旁人异样的眼光,风波哭喊着:“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呀!他怎能死?怎能!”

  她边跑边哭,积压在心中的悲伤令人难忍。风波天性感情丰沛,再者初识死亡体验,她一时无所适从,激动异常;想起羽瑶独自面对生产的苦楚,此后将永远失去心爱的丈夫,她为羽瑶难过、为无缘见到父亲的孩子惋惜。

  这是不是就叫做感同身受?她自己也是个孕妇,她能想像那种夫妻相互扶持、合力迎接两人爱情结晶降临的感动,一场人生最美丽而丰盛的际遇,刻骨铭心——“千寒!”她一冲进待产室,隔了一间一间的房门口,就见千寒站在尽头的长廊外。

  一见到千寒,风波更显脆弱了,像是终于寻着在她脑海所浮现的感动源头。

  以至于,她也忽略了许多事,就像她没来得及深思在长廊之内——“千寒,孟凯他——他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哭哭啼啼的说,无助的抱住千寒一只胳膊,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袖。

  千寒一阵错愕,难以置信。口中呆滞的重覆哺喃:“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几乎同时的,有股巨大的力量将两人火速抽离悲伤,风波原本狂泻的泪赫然凝结。

  门内,竟是羽瑶!

  她面如土灰,暴凸的眼珠充血骇人,那种像是万念俱灰的绝望不禁令风波脊背爬起一阵寒意。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羽瑶机械式的问。

  风波咬着唇拼命摇头,整个人慌成一团。

  “你说孟凯死了!你是这么说的,我没听错——啊!”羽瑶在阵痛和打击的双重煎熬下,一身冷汗直流。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来告诉我?为什么呀!”她的哀号凄厉至极。

  “羽瑶!”千寒一把推开风波飞奔过去。

  而风波,只像根木头呆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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