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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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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着雍震日进入御书房,夏磊实对皇帝行了个礼,随后退至一旁。 入夜了仍不得闲的皇帝,已经不知道接连几个晚上都有人被安排谒见,又都是和此次事件有关的人物,让皇帝无法拒绝。 事实上,他也没拒绝的意思。 越是探究那些被列为重犯的朝臣,他仿佛挖掘出一个个经历过风风雨雨,各有背景的故事,带给他许许多多的省悟。 太宗曾说过:“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他在这些人身上见识到各种人性的可能,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所以他还想再看多一点。 “说吧,卿之来意为何?” 雍震日行过礼后,仍是用一贯直视的目光盯着皇帝。 “恳请皇上开恩,放过冯京……门下侍中冯守夜。”他真的不习惯这个名字。 “朕想知道你为何要替冯侍中求情。” “她是鄙人的妻子。” “朕记得你曾说过妻子已经不在了的话。”皇帝不禁对事情的发展感到错愕。 他是知道冯守夜其实是个女人,也知道她的本名是冯京莲,可怎么没人告诉他,她已经成亲,是为人妻的消息? 皇帝瞥了夏磊实一眼,夏磊实无言的表示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 他们只查出冯京莲入宫当宫女的事,但有关她的身世来历,因为与此事无关,他们也就没那么仔细的追查下去了。 “鄙人确实如此说过,当时的意思是指内人不在家乡。”雍震日解释。 “原来如此。”当时冯京莲确实“不在”家乡没错。皇帝继续问:“你们的家乡莫非离长安很近?怎么短短不到三天的时间,你就能来到朕面前?” “回皇上,鄙人这段时间都在凤翔等待妻子,盼望能一起回乡!”说到这儿,雍震日的语气有些激动,铁灰色的眼底一片狂乱。 他已经很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但是一心担忧她安危,再加上皇帝迟迟不给个答案,令他怀疑直接去劫囚会比较快。 “是吗?”皇帝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那是一段对雍震日来说是很漫长的时间,他几度想开口催促当今天子,都在夏磊实的眼神制止下打退堂鼓。 等待磨痛了他的心神,却磨不掉他锐利的眼神。 他想着被拒绝后,还有多少可行或不可行的方法能救出冯京莲,想来想去都只有劫狱这个方法。偏偏这件事一个人很难办到,他又不想把其他人牵扯进来。尤其是那些跟着他离开军队的师弟现在都和他暂住在风翔,大家都等着和她一起回去。 如果让他们知道冯京莲的现况,他们一定会乱来……不过,他也打算要乱来了!所以才把希望赌在皇帝身上,希望他能照当初圣旨上的约定,实现他唯一,也是最大的愿望。 沉默了许久,皇帝终于再度开口:“朕见你手上拿着圣旨,也猜到你是来要求朕履行当初答应你的事。” “是的。”雍震日把圣旨交给夏磊实,由他呈上。 打开圣旨,细细看了一次,皇帝有些为难的说:“但是这件事朝廷里已有许多官员大臣知道,朕实在无法赦免她的罪,而你又要朕应允当初的承诺,委实伤透朕的脑筋啊!” 他确实不想轻易的斩杀冯京莲,毕竟那些朝臣会沾染上的恶习,也不是只有她有,如今主张非杀她不可的胡念直一派,其实也有不少人跟她一样。说他私心也好,有个如此聪慧的人才,他实在想留在身边一辈子。 现在的他,实在不能失去任何人才。 “皇上,您愿意听鄙人说个故事吗?”雍震日突然道。 “你说吧。”料想他是要说服自己,皇帝决定听听看。 雍震日脸上闪过极其复杂的神色,暗暗吞吐一口气,缓和情绪后,徐徐开口。 “以前,在靠近战场的小村庄里有一对夫妻,他们成亲才三天,做丈夫的就上了战场。临行前他告诉妻子,我会保护你一辈子,但转过身后,满脑子都是上战场杀敌的想法,他被年少轻狂给控制住了,血气方刚冲昏了他的脑袋,让他连回头去发现妻子孤单落寞的神情的机会都没有。” “等到真正上了战场后,他才知道,什么保家卫国都是空话,到了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为了要活命,一心只想着杀掉敌人而已。一开始他确实对这种日子兴致勃勃,但是久了之后,他开始有了不同的体悟,首先身边一起吃同一锅饭的兄弟越来越少了,他开始不敢去看地上的尸体,害怕会看到熟悉的面孔。渐渐的,他逐渐了解,保家卫国的理想回归到本质,也只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人,守护对自己而言重要的家园。” “他确实回想起最重要的事,也逐渐摸索回到自己的正道上。却不晓得在远方的妻子因为他不在的这段期间,为他做了许多牺牲,也做了许多错事。 “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想守护她的丈夫而已。怎知,当她投身去对抗消除那片黑暗时,反而被黑暗吞噬了。 “鄙人想请问皇上,一个从血气方刚到最后了解自己该做的事是什么的丈夫,和一个从开始就了解自己要做什么、到最后却迷失了方向的妻子,哪个比较可恶呢?”雍震日提出心里的疑问。 聪明的皇帝立刻听懂他的意思。 “即使是丈夫想代替妻子,但一个是屡建功勋,完全没有污点的将军,另一个则是已经浑身泥泞的孽臣,不能相提并论。” 雍震日不死心的还想说什么,却被皇帝一个抬手给制止了。 “但,朕向来抗拒不了这种至情至性的故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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