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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缺页上的字,是他在极度自我厌恶下写的。

  那里的他正为了察觉自己的心意,又表达不出而感到烦躁,在她面前紧张到手心冒汗,不知所措,对她的每一句话都过度反应,好像每句结巴都会不小心泄漏自己的心思一样。

  那时的他,只想着如何才能向她倾吐,但是骄傲的自尊和害臊作祟,他开始将无法说出口的怒火发泄在她身上,跟着情况越来越走样,他也从初时的慌张到最后对无法顺利告诉她的自己感到自暴自弃,且挫败生气又无力,才会写下“拙于形”这三个字。

  杜晴春回想十五岁情窦初开的那年,一点也不开心,更没有他人话无知当年的自嘲揶揄,只有满满的愁苦感觉。

  微皱眉,他不由自主地翻着自己写下的情史录,回想起更多他明明无意使她误会,却因为拉不下脸而不解释,甚至变本加厉作恶的记忆。

  他真厌恶自己把不好的一切记录得这么清楚。

  是说……自他们成亲之后,除了大事之外,多是他想怎样而她拒绝的事会被巨细靡遗写下,《杜氏情史第二部》简直象是附近大婶抱怨家里死鬼丈夫不解风情的酸言酸语大集。

  而今天,他更能在杜氏情史第二部内添上新的一笔——

  七月二十八日,吾妻秋儿仅于《杜晴春情史补记》注解与补全《杜氏情史》第一部缺页,一连月余,《杜晴春情史补记》上对为夫的只字未提,怒也怒也。

  杜晴春无聊地打开《杜氏情史》第一部,随意翻阅,正要放回夹层时,手一顿,继而又翻开书册到最后一页。

  在他提下的最后一行字旁边,多了行不属于他的秀丽笔迹。杜晴春探指轻拂而过,仿佛也看见了落款人的心迹,忍不住露出有点莫可奈何,可是绝对开心的苦笑。

  “笨秋儿,贴心话都不懂得用说的……”低喃着,他一遍又一遍,无数次重复来回在字句上,舍不得别开眼,看着他们两人共谱的结尾——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但求一人心,如影相随形。

  很久很久以后……

  唐,以“传奇”著。

  唐传奇,小说也。

  《中国小说史略》中有言:小说亦如诗,到唐代而一变,虽尚不离于搜奇记逸,然叙述宛转,文辞华艳。

  宋时刘贡父亦言:小说到唐,乌花猿子,纷纷荡漾。

  足见唐传奇何其盛行,引人入胜。

  由志怪类的《古镜记》,《补江总白猿传》,《玄怪录》,到出世类的《南柯太守传》,《枕中记》,再到讽刺类的《李娃传》,还有豪侠类的《虬髯客传》,《聂隐娘》和言情类的《离魂记》及《长恨歌传》……族繁不及备载,皆是传奇。

  流传下来的扳指可数,而这其中有部鲜为人知的言情类传奇,一套共有四部,每一部皆有另一补记,凑成双始能成册。

  后人称这部特别的传奇为“夫妻书”,每一部缺了哪一本都不完整,感觉就像一对比翼连枝的夫妻,缺一不可,又其内容分成两册的原因,即是这部传奇小说是由一对夫妻共同谱写的。

  当然时久而不可考,于是有人怀疑撰写者是否为一对夫妻,又或者根本不然,但无论其结果如何,都没人能否认在这部传奇小说里看见了一对情深意重的夫妻。

  于是“夫妻书”之名不陉而走,久而久之,也就再无人记得这部言情传奇的真正名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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