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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使完一套掌法,他伸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当成长剑,开始舞出剑招,本是带着强烈恨意的男性嗓音一转,寸寸相思。

  “醉拍春衫惜旧香,天将离恨恼疏狂。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他是恼她、怨她,却仍是放不下她,思思念念,念念思思,始终唯有她。

  相思是堆狂燃的火焰,焚烧他的心智,挺拔的身躯快速旋身,臂膀舞动得似狂风似骤雨,一圈又一圈踩踏思之若狂的步伐,企盼背上长出一双翅膀,让他飞回京城,回到心爱的人儿身旁。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他重复最后两句,情真意切。

  当埋好尸体的瑶光全身又脏又累的回到小木屋时,发现他在雨中舞动,风雅吟颂诗句,先是愣了下,紧接着浮上脑海的是他舔舐斧锋鲜血的画面。

  他真是个可怕的男人,体内住了狂魔,没血没泪没心没肺,她有些后悔,不晓得救了他到底是对是错。

  低头看着已被雨水洗净的双手,想着不久前这双手还沾染泥土与鲜血,为了替他埋尸,她先是找寻适合埋尸之处,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坑洞挖好。

  身为大夫的她面对尸体时当然不会害怕,但那并不是多愉快的事,毕竟那人已头身分家,她在埋尸时还特别注意将那人的头安放在颈子上,让他留有全尸。

  待她处理好这事,天色已黑,疲累不堪的她无心再采药材,就这么拖着宛如千斤重的身躯回到小木屋。

  回来后见到始作俑者一派云淡风轻,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地在雨中旋舞,教她不由自主重新审视他这个人。

  她记得在京城时,他纵然嚣张狂妄,惹得天怒人怨,但也没听说他做过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她更加记得,当他凝望美丽的未婚妻时,那眼神有多温柔、多醉人。

  所以,他的改变全因为家园毁于一夕之间。

  面对狂性大发的他,她该如何应对方能全身而退?贝齿苦恼地紧咬下唇,努力思考这个问题。

  沉浸在相思之情的宫熙禛察觉她回来了,立即褪去万丈柔情,换上残酷冷绝。

  他知道他吓坏她了,可那又如何?他本来就不需要迎合讨好她,她要怕就怕,最好是能闪得远远的,别再自以为是地跟他说大道理。

  他懒得听她满口废话,那些所谓的大道理也不适合用在他身上,他是要复仇,可不是要当人人称颂以德报怨的大圣人。

  他猛地转身,右手的剑指带着骇人的杀气直指她的喉头,就差那么一寸,便可运用内劲致她于死,已开杀戒的他不介意在今天多杀一个人,即使这女人救了他又如何?他想杀就杀。

  瑶光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惊得倒抽了口气,吓得不敢动,唯恐他想要杀人灭口。

  “你鬼鬼祟祟站在我身后,莫非是想取我性命?”他语气轻扬,明知她没这个胆,仍是故意问。

  “没有,我不敢,也不可能要得了你的命。”珍惜生命的瑶光立即否认,他不要她的命她就要偷笑了,岂敢反过来要他的命?

  “你难道不会觉得我很可怕,开始后悔救我一命了,心底正在盘算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我?”他嘴角噙着笑,眼底却无一丝笑意,唯有无尽的寒意,指着她喉头的手不曾动摇放下。

  “不是,你误会了,我完全没那个意思,况且我是大夫,向来以救人性命为己任,又怎么可能会杀人?”瑶光吓坏了,连忙澄清,不想他误会。

  “是吗?”杀?不杀?宫熙禛左右摇摆,快意享受她的恐惧。

  “是的。”她语气颤抖,犹如她的心魂,在雨中破碎。

  他考虑了好半晌,吓得杵在他身前的瑶光直冒冷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终于,他作出决定,有个人侍候他三餐饮食起居不是坏事,于是垂下右臂,唇角冷笑勾扬。

  瑶光大大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偷瞄他,旋即又怕他误以为她偷瞄的动作不怀好意,马上垂下眼眸盯着足尖不敢抬头,以免触怒难以捉摸的他。

  “我饿了。”

  “好,我马上去做饭。”

  宫熙禛微颔首,右手轻轻一摆,容许她告退。“去吧。”

  面对他将她当下人使唤的高傲态度,她不敢有所埋怨,如蒙大赦地快快退下,只差没跪地谢恩了。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他冷冷讥笑,继续练习剑招,嘴里吟颂诗句,纡发满腔怨怼。“南山何其悲,鬼雨洒空草。长安夜半秋,风翦春姿老……”

  一首接一首的诗句,字字句句点出苦闷心境。

  是悲,是苦,是爱,是恨,是仇,是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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