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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顿了顿,他需要理清思绪。敏儿死了,这事已无从对质;放过宋浩男,他心有不甘,死了爱女的大姊哭得肝肠寸断,他非讨回个公道不可。可江如瑛的证辞又令他有些犹豫,照他们的说法,宋浩男反而是无辜被扯进来的,若说他有什么错,该怪他长得太英俊,惹来这场横祸。

  是,白非凡冷邃的眼光盯着宋浩男富有男子气概,却教人难以归类的英俊脸庞,即使自恋如他也不得不承认宋浩男比他要来得有魅力。对了,就是魅力,宋浩男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散发着一股无穷的魅力。就是这股魅力,教人心折、教人迷惑、教人沉醉!

  “那是你的一面之辞,我不相信。”基于维护黄敏儿的名声,白非凡必须站在这边的立场说话:“敏儿会死,你脱不了干系。不论为生者或死者,你都要负起责任。”

  说完,他向校长和教务主任一颔首,昂然而去。

  校长室内气氛很是窒滞,校长坐了下来,摆摆手,有些疲惫地说:“大家坐下来再说吧。”

  说?要说什么呢?看白非凡的打扮气势,就知道黄家有的是钱,人家不会看上区区的赔偿金,铁定要告宋浩男,这样一来,学校的声誉必然要受很大的影响……想到这儿,校长是一个头两个大。

  宋浩男将披在额前的乱发向后一拂,说:“这件事我会给学校一个交代,校长不用伤脑筋了。我下一节还有课,我先走了。”

  他揽着江如瑛,离开校长室,校长眼睁睁看着他挺拔不屈的背影消失,竟说不出话来。

  黄敏儿服安眠药自杀的消息传开来,在校内引起轩然大波。

  班上有那敏感好事的,猜测起黄敏儿生前种种奇怪的行径。她爱慕宋浩男的事情在班上并不是秘密,实际上还有好几个同样倾慕宋浩男的女学生,她们彼此结为同好死党,谈论交换搜集到的宋浩男的小档案和照片。

  黄敏儿曾向那几个死党夸耀过宋浩男在担任她的家教,令那群女孩子嫉妒不已。后来黄敏儿变得愈来愈歇斯底里,宋浩男对她又特别冷淡,她们不禁猜想黄敏儿的死,是不是和宋浩男有关系!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校都传遍了这个空穴来风的耳语。谣言愈传愈匪夷所思,走在校内,学生都用一种好奇又异样的眼光窥视着宋浩男和江如瑛。

  同事间也带着生疏的客气,他们也听到了风声吧?

  宋浩男还是如往常一般照常教书,看不出他有什么影响。

  黄敏儿头七当日,宋浩男和江如瑛请了事假,到黄家去拈香。

  灵堂内外黑压压站了不少人,黄敏儿的父母都是望族,吊唁的花图挽联挂放得塞满整条巷道。

  白非凡站在一位妇人身边,正低声安慰,瞥眼看见宋浩男和江如瑛联袂而来-愣了一下!说:“宋浩男来了。”

  那妇人是黄敏儿的母亲,白非凡的大姊白慈莉。她猛然拍起头,喝问:“他是哪一个?”

  白非凡指予她看。

  白慈莉扑上来,揪打着宋浩男,口里喊叫着:“你还我女儿命来!还我女儿命来!”

  现场霎时乱成一团,黄家的人忙上来拉开白慈莉。白慈莉涕泪纵横,她这几天思女过度,眼睛都哭肿了,仍然乱嚷着:

  “宋浩男!你把我女儿还给我。你骗了我女儿,逼得她连爸妈也不要而去自杀,说什么要跟你结什么来生缘,你是怎么做人家老师的!啊!你是衣冠禽兽!畜牲!还我的女儿来!”

  白慈莉情绪太过激动,突然全身一软,失力地倒了下去,旁边的人忙七手八脚地扶着她。

  “你来做什么!我们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白非凡咬着牙。

  “我来上香。”宋浩男平静的。

  白非凡手一挥:“不用!敏儿地下有知,也不稀罕你的处情假意。你给我滚!”

  “非凡,来者是客。”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神色有点憔悴,他嘱咐旁人把白慈莉扶进屋里休息,审视着宋浩男:“就让他上香吧。”

  “姊夫--”

  “谢谢。”宋浩男和江如瑛来到灵前,堂上摆着一张黄敏儿放大的彩色照片,影中人慧黠倩兮。

  宋浩男和江如瑛在众人低低的窃议声和贬夷不一的目光中,朝灵前一鞠躬,撮起炉中一捻香,放进供灵的另一个小炉子里,再向遗像一鞠躬。

  “非凡,你帮我招呼着。宋先生、宋太太,借个几分钟我们谈谈行吗!不赶时间吧!”黄父问。

  黄父延请宋浩男和江如瑛到屋内较僻静的房问,关上房门,外面的喧嚷听不见了。

  三人分坐两处,宋浩男静等着他有何话说。来这儿之前!他已有心理准备,屈辱是免不掉的,他自认问心无愧,心中一片坦然。

  别人看这件事,一定认定他是有亏的一方。但,别人怎么看他,又打什么紧?自负的他,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宋先生,我们就开门见山直说吧。我听内弟非凡说,你说敏儿纠缠你,并在你茶里--”身为一个父亲,他难以直叙女儿的亏行,顿了顿,他又说:“你们是这样才发生关系的是吗?”

  黄父看来是个明理的人。宋浩男淡淡答说:“嗯。”

  白非凡回来向他禀告宋浩男的言语时,他还有点半信半疑。没有任何父母听到自己的女儿去引诱男人时会毫不怀疑的,但他见了宋浩男本人之后,见到他看江如瑛的眼神,他霎时明白他所说的都是真的--这个男人的眼中只有他的妻子。以他的条件,他什么样的女人都要得到,何须去诱惑自己的学生!而他也不会去要别的女人。

  黄父颓然地垮下肩头,一瞬间像老了好几岁。

  他和白慈莉事业都忙,很少在家照顾孩子。敏儿是个外向又爱胡思乱想的女孩,他们都忽略了她,如果他们能及时注意到她的异状,也许今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是,他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

  “我在敏儿抽屉发现她一本日记,里面写了很多关于你的事。”黄父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笼罩在浓重的悲哀之中:“看了她的日记,我晓得这都是那孩子在幻想,她太需要爱了,而我们没有关心她、照顾她,所以她才转而寻求一个对象去爱,偏偏她找上了你。我很抱歉,希望敏儿的任性没有破坏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向二人鞠躬致歉。

  “黄先生不要这样,我们并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江如瑛忙说:“这种事,谁也不想的。”

  黄父目眶微红,满布血丝,这几天他睡不安枕,外要张罗女儿的丧礼,内要安抚妻子悲恸的情绪,弄得他心力交瘁。

  外头响起诵经奏乐的和音!他心中一酸,忍不住滴下泪来。江如瑛看着,眼眶也湿了,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有个女人打开门说家属要陪着诵经,黄父佝偻着身子站起来,带着无限的哀伤和凄凉。他向宋浩男和江如瑛道歉不能久陪,并为女儿所制造的麻烦再次重申歉意,待丧事告一段落,他会去学校解释这一切,希望校方不要为此误解了宋浩男。

  两人出了黄家,江如瑛流下泪来,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拭着泪,可是眼泪仍不停地冒出来:“我只是难过。”

  宋浩男也忍不住叹息了。

  晚上好友程铭树来拜访宋浩男,宋玄正要出门。他见到如宋浩男翻版般的宋玄时愣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宋玄,是曾听说他们有个儿子在美国,却没料到会是一个卓尔不群的青年。

  “妈,我出去了。”

  江如瑛在内应声,宋玄朝程铭树点头微笑!套上球鞋走了。

  宋浩男招呼他:“坐啊。”

  程铭树眼睛仍是睁得大大的,问:“那个是你儿子?这么大了!”

  宋浩男嗯了一声,轻轻带过。他并不是怕程铭树揭他的底,但这会连带伤害了如瑛,他不愿他再追问下去。是的!一失足成千古恨,人不能一步踏差,错已铸成,历史如何重写?

  “怎么想到过来坐!”两人家不远,但是程铭树孩子还小,他每天都在家陪小孩玩耍读书,很少到宋浩男家来。

  “想好久没跟你聊天,过来坐坐嘛。”

  宋浩男眼尖,没错过他一剎那的不自在。

  两人聊了一些言不及义的事,程铭树老是神不守舍,突然不耐烦地叫了出来:“哎呀!受不了了,我干脆和你直说了吧!是校长叫我来跟你说,他希望由你主动提出辞职,别让他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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