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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夫人冲上前,抱住了爱儿,想哭又不敢放声,抽抽噎噎地叫:“我的儿呀——”

  吕玉麟扶住吕夫人双肩,急问:“娘您别哭啊!发生什么事您得说说。”

  “麟儿。”吕邵农面色沉重,见吕玉麟一脸稚气,不知世间险恶,心上如压着沉甸甸的大石。“你仔细听好,皇上误以为为父勾结敌国,密谋造反,已降旨命大理寺前来抄家。这道圣旨已由宫中传出,明天一早,大理寺兵马就要来查封下狱。”

  抄家?下狱?吕玉麟呆了一呆,长于绮罗绣户之中的他,自幼便在双亲百般呵爱下成长,要什么便有什么,从没有过过一天不顺心的日子,因此让他以为人生便是如此。陡闻抄家噩耗,莫怪他要不知如何应变。

  “怎么会?”吕玉麟震惊不已,忙说:“咱们向皇上伸冤去。”

  “痴儿,下旨抄咱们家便是皇上呀!”吕邵农好生担心,吕玉麟一生顺遂,让他养成不通时务的直心眼。跳出玉笼的金丝雀,怎能适应诡诈多端的世界。“麟儿,过来见见凤三哥。”

  吕玉麟此时心乱如麻,哪有心绪去理会什么凤三哥、凤四哥?拉住父亲手臂,急急问:“抄家之后,咱们会怎样?”

  吕邵农转过脸去,低声说:“——全家抄斩。”不忍见爱子之面。

  吕玉麟料想不到是这么严重的后果,颤声问:“爹,咱们该怎么办?”

  “爹一生忠心为国,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只盼能以我的头颅,唤醒皇上良知。”遥对帝位一祝。吕邵农昂然挺立,身影似乎高大了好几倍。

  吕玉麟见父亲不畏牺牲、慷慨赴义的身姿,顿时受了鼓舞,一扫凄凄惶惶,扬声说:“您怎么决定就怎么做,咱们死在一起,我和娘永远支持您。”

  吕邵农心中大慰——吕家子孙不负“忠孝传家”四字。强笑说:“你有这番心意,爹就很高兴了,不枉你娘和爹疼你一场。但是你不能跟我们一起受罪,你得跟这位凤三哥走。”

  “不!”吕玉麟激动地猛摇头:“我们是一家人,不论生死,绝对不分开。”

  “住口!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咱们吕家断子绝孙,若真如此,你就是咱们吕家的大罪人!”吕邵农气得脸色铁青,右掌在桌上重重一拍,震得茶杯叮作响。

  吕玉麟从未见过父亲对自己发那么大脾气过,他一向对自己慈爱有加啊。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出声。

  看他吓得厉害,吕夫人又投来责难哀戚的眼神,吕邵农不由得心一软。这一别就是天人永隔,再不得相见,何苦对他这般粗声大气?“麟儿!”这一声包含多少爱怜与不舍。

  吕玉麟扑进吕邵农怀中,叫道:“爹!”

  轻轻抚摩吕玉麟的头,吕邵农眼光恋恋地说:“你跟了这位凤三哥去,一切听他吩咐。记住,不要轻信他人,更不要透露自己身份。”沉吟一会儿,说:“你就跟着凤三哥,改姓凤吧。”

  “我不要!”叫他抛下双亲,独自去逃生,他做不到。“爹!您别叫我走。”

  吕邵农肝肠寸断,任是青龙王朝辅国安邦的鼎柱,也是一般的凡夫俗子,碰上了儿女柔情,只有束手。

  忽闻府外夹道上响起清脆的梆子声,锵锵锵锵,时光易逝,已经四更了。

  “麟儿,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吕邵农催促道。

  要拂开吕玉麟,无奈他紧抓不放,哀求道:“我不走!”

  吕邵农焦急得不得了,难道天真要绝他吕氏一家?瞥见凤三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冷观,递过去一个眼色。

  见凤三走了过来,吕玉麟惊疑地叫了一声:“你干什么?”话未完,凤三出指点中了他的睡穴,吕玉麟往后一栽,他眼明手快抱住他。

  “麟儿!”吕夫人珠泪滚滚。“夫人莫忧,麟儿有凤贤侄照顾,一定平安无事。”吕邵农安慰吕夫人。

  “他从没吃过半点苦,这是他第一次离家,我实在担心他娇贵的身子怎么堪得起?”吕夫人频频拭泪。

  吕邵农叹气:“你宠他、爱他,不肯让他习武外出,保护得无微不至。事到紧要,后悔何用?”转向凤三。“你们快走吧,走得愈远愈好。”

  凤三将昏迷不醒的吕玉麟负在肩上,正要离去,吕夫人忽然喊一声:“等一下!”从怀中掏出一只玉镯,套入吕玉麟右腕,轻轻摸他的脸颊,泪流不止。

  “快走吧。”吕邵农拉过吕夫人来,催促凤三起程。

  “吕大人保重。”

  凤三背着吕玉麟,轻轻巧巧跃上墙头,再跃下墙外的土路,迅捷地消失在熙微的晨光中。

  吕玉麟在睡梦之中,恍恍惚惚,见吕邵农和吕夫人在前而行,任凭他如何喊叫,两人始终不回过头来;他心中发急,拼命追赶,突然脚下一绊,再抬头已看不见双亲踪影,不由得大叫:“爹——”

  猛然睁开眼,眼前一片辽阔的晴朗蓝天,白云悠悠飘过;转头一瞧,周遭树木蓊郁,自己躺在一棵老榕树下,头枕大石。

  他怎么会在这儿?爹娘呢?依稀记得吕邵农沉重哀戚地向他告知吕氏蒙冤,而遭灭门抄家的惨祸。那竟是真的了?背上冒出了冷汗。

  吕玉麟连忙手撑着地爬了起来,他要回去见爹娘,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才走出数步,忽然小腿后面一痛,似乎被什么硬物击中,居然站立不住,双膝落地,吃了一嘴沙子。

  只听头顶上传来声音:“你上哪儿去?”

  抬头往声音来源循去,只见一名黑衣、黑裤的青年男子,倚在一棵大树坚实的枝干上,凌空而卧,甚是悠闲自在。

  吕玉麟记起来了,昨夜在父亲书房中,他曾见过这名男子。他叫什么来着?那男子轻轻一纵,吕玉麟的脸正对着他敝旧的黑履布鞋。他就这么趴地上,狼狈不堪,仰着一张沾满尘土的脸看着凤三。

  “还趴在地上做什么?地上有宝贝吗?还不快起来!”凤三不耐地说,双手交胸。

  受凤三一顿奚落,吕玉麟满脸通红,笨手笨脚爬了起来,搔搔头颅。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才会跌了一跤。

  凤三盘踞树上安歇,见吕玉麟大叫醒来,一脸仓皇失措地急急欲去,便随手折下一根细枝,射中他小腿穴道,阻止他莽撞行事。

  “你……你……”吕玉麟在凤三英气逼人的目光之下,口舌竟不听使唤。

  “我叫凤三,你叫我凤三便可。”他接过话来。

  “凤三哥。”凤三看来大约二十五、六年纪,吕玉麟于是称他为兄,揖了一揖。“我要回家去,劳烦你相送一程。”他鲜少出门,不辨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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