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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他们分离时,绾娘年龄不大,甚至比现在的其其格还小,但那典雅宜人的气质已显露无疑。一个水灵灵的可人儿,教出来的女儿竟是另一个极端!

  这不得不令他匪夷所思。

  “其实,有一点我也觉得奇怪。”其其格一眨黠眸,“你可是个武将,我以为咱俩的水平半斤对八两,哪知你还会吟诗作对!既然如此,你干吗不去当个文官?打打杀杀固然刺激,不过,日子一长就不好玩啦。”

  战御寇面色微微一黯。

  呵……文官武将岂由他来选?他生来便注定被人摆布。更痛苦的是,明知真相却要继续伪装下去。兴许,绾娘早早离他远去未尝不是幸事,那样他便再无后顾之忧。毕竟时事多变,他离末路也不远了……

  扪心自问,其其格到大兴城以来,他多次都想问上一句最简单不过的“绾娘如今可好”,然而,每每话到唇边又会咽下。

  好与不好,分别为何?

  好,看看活泼的其其格便知;不好,他能够不顾一切,单人单骑独闯突厥把她抢回来吗?

  “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其其格一嘟唇,泄气地双臂环抱着曲起的腿,下巴缩在膝盖间,“战御寇,你为什么讨厌我?跟我说话就那么无聊?我都不计较你以前的错,可你呢?除了冷淡还是冷淡。”

  以前的错?战御寇不记得以前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他皱皱剑眉,十指交握,许久,缓缓说道:“我不讨厌你,你很好,一点不讨人厌。”

  其其格兴奋地一挑眉,“真的?”

  “我为什么讨厌你?”她的反应让战御寇好笑,“而且,我也不会——”

  “不会什么?”

  “我也不会和一个娃儿生气。”他轻笑着,此刻很放松。

  又说她是个没长大的小娃儿?

  其其格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嚷:“我不是一个小娃儿!我是一个女人!”

  战御寇苦笑不得,差点被口水呛死,喟道:“话不可乱说,你——莫要坏了自己的名节。”

  “我何时坏了自己名节?”她收敛笑容,正色起来。

  “有夫家的妇人才称得上女人。”他理所当然地解释。

  “是这样的吗?”她翻个白眼,懒懒地靠在石岩上,“草原女子可不是。如果……我若有喜欢的人,说是蜕变为成熟的女子也不夸张。”

  敏感。

  闻言,他垂下眼睫,默然不语。

  其其格咬着小指,赌气道:“你说的,如果顺利从那个崖头脱险的话,就是我赢了狩猎,这话还算不算?”

  “算。”他沉声道。

  大丈夫一言九鼎,岂会食言而肥?

  “好,当初我们打赌——”她水漾的眼珠转转,“若是我赢了狩猎,你可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要我做什么?”他不答反问。

  “这个嘛——”其其格偏着面颊想了想,笑说道,“一时我也想不起来,先等等,待我寻思出个主意再告诉你。”

  战御寇素知她古灵精怪,先把丑话说前面:“我答应你做的事情,不能牵涉到大隋和突厥。”

  “我无非是要你履行一个你我间的协定,这和国家大事有什么关系啊?”其其格颓丧地幽幽一叹,“你想得未免太复杂。”是不是做武将的人都这样偏执?看来,他已经习惯将防备当做正常的处世方式。

  战御寇不置可否,突然想起什么,说道:“皇上申时见你我未归,定会派人来寻。公主,战某希望你对今日所知的一切都守口如瓶,不会透露半个字儿。”

  “什么?”其其格握紧拳头,几下挪至他的身侧。

  “兹事体大,牵涉甚多,不易搅闹。”他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地回答。

  “即使那人要置你于死地?”她一眯杏眸。

  “没有这个人,不可凭空污人清白。”战御寇注意到其其格头侧发稍上挂着的两片青叶——她看起来仿佛是刚从草叶堆里爬出来的小兔子。意念一瞬不由控制,他弹指挥落那些叶子。

  简简单单的举止不含丝毫轻浮意味,倒是有一股淡淡的宠溺之情融在其中。其其格心狂乱地猛跳,结结巴巴道:“在……在围场碰过你箭囊的人只有一个……是他!你明明知道是他,为何隐瞒?他能害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逃过一次,能保证逃过以后所有的算计?纵然你逃过,又怎保这些算计不伤害别人?”那只熊是被他们碰到,倘若是别人该怎么办?害人之人不顾一切,哪里顾及他人死活?

  “你以为,”他幽邃的黑眸掩藏着一层不为人知的精光,“我会给他第二次机会?”摇摇手指,“你想得太简单,无凭无据凭什么去告人?况且——他暂且不是能碰的对象。”自古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不拖累越王,不打草惊蛇,他只能,也必须忍。

  “你——你你——”其其格怄得牙齿打颤,窝火万分。说来说去倒像是她自寻烦恼,人家根本不领情嘛。记得刚来大兴城救了一个小道士,可那小道士说的意思也是怪她多事!难不成大隋的人都有受虐倾向,乐意被人往死里整?

  她受不了那种愤慨和压抑,再度起身,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蹩脚的山洞。即便是在外面淋雨也能发泄地喊上几声,总好过对着这个沉闷的木头疙瘩!

  战御寇惟恐那冒失的丫头又撞头,猿臂一拦。其其格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他溽湿的袍袖完全裹在肘上,自膀至肘被划成一条一条的碎绸,鲜血凝结在衣绸上,触目惊心。

  “你……”她面色惨白地跪坐下来,脑中浮现出在悬崖上的一幕——

  他以一臂撑身,一臂拽人,定是在提她上来之时,被那些崖头锋利的荆棘给刮破了。枝梢下垂,他的手臂上抬,又是带着强尽的力度,怎能不被逆向的硬枝所伤?

  傻子,他是用枪的武将啊,竟不晓得保护自己的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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