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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现在说不清。”他沉沉地吐气继而吸纳,“走,我们去看看情况吧!丢了《易筋经》,那就不单纯是少林的事情了。”恐怕整个江湖都会被卷到其中。

  “风大哥。”她低低地唤。

  “嗯?"他转回身看向她,只看得到那头顶的小发漩。

  “六扇门的捕头,”她字斟句酌、清晰明澈地说:“你们在办案的时候,都要看到最深最切的一层吧?"

  “当然。”他不解她的意思,“表面是最空洞和肤浅的,不过,也是最容易迷惑人的。玄龄,你是不是——”

  “我知道你是最出色的。”她截断他的话,微笑道:“希望无论到何时,你都是那么冷静。”她的话像是一道谶语,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应验——

  如果,他还记得她当初欲诉还休的话。

  少林寺确实丢了《易筋经》。

  而且,受伤的僧人至今不醒,身上既没有刀剑伤痕,也没争斗的迹象。一时间,少林寺的明警钟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引起风烛注意的是:藏经阁的周围散落着粉末。风烛拈了一些细碎粉末在鼻端闻,有股浓郁刺鼻的花香味扑面而来。再去闻,便有昏沉欲呕的感觉。

  不啻大师与他对视半晌,异口同声道:“曼陀罗。”小和尚提了桶混合着辣椒粉的凉水来,喷到昏迷的僧人身上,他们才幽幽转醒,恢复意识。

  不啻大师摇摇头:“阿弥陀佛!冤孽啊,江湖风雨消歇不过二十余载,谁想又起波澜。风施主,看来君姑娘丢失舆珏并非偶然,老衲自是不愿踏十丈红尘,奈何达摩祖师传下的经书丢失了,却叫老衲不得不重新过问。半个月后是洞庭湖君万浪岛主的寿辰,如此,老衲就与施主三人同下少林,至君山岛面见君岛主,会同诸位武林同道共商大计。”

  事已至此,别无他策,也只能这样。

  君玄龄和奉月忙着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清晨离开。惟独风烛默不作声,黝黑的眼眸不着痕迹地打量藏经阁四通的方向,又重新审视一遍事发现场,不由得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

  哼,引狼入室。

  第七章 醉梦

  洞庭湖。

  再次回到君山岛似乎已隔两世。依旧是巨石嶙峋,石壁陡峭;依旧是古木繁茂,绿竹掩映;依旧是舍前苍松挺翠,瀑布潺潺;舍后小桥流水,清雅宜人。

  “日常何所事?茶碗自赏持,料得南窗下,清风满鬓丝。”玄龄独自抚琴曼吟。

  “洞庭湖是个好地方。”不知何时出现的苗奉月斜倚在树下,百无聊赖地说道:“不过,清淡得过火——小姐也是好兴致,一个人在这里悠闲,毫不担心那些在聚贤厅高谈阔论的人。”飞身跃至跟前一压她的琴弦,“你不怕他们发现真相?"

  玄龄慢条斯理地抬起头,眺望着远方的山水,“担心?担心也无济于事。既然做了就不怕,怕了就不做。反正,等他们察觉的时候你已带着东西回苗疆复命了。”

  “你是个怪人。”苗奉月望着她,不避讳地坦言。见面之前,她曾经无数次想过与白苗圣姑之间的争斗会怎生惨烈。然而,事实恰恰相反,平淡得出奇。

  君玄龄是个让她摸不透的女人。淡然中带着稚真,高贵中蕴藏平和,敦厚中自有精明。不骄不躁,清新爽利。她相信,在救她的初衷上,君玄龄确实发自内心;在以为其无邪的同时,又不禁为其所做的另一件事而困惑——

  为一个男人,她不惜出卖整个中原武林。弹指间,翻云覆雨,把那些前辈,甚至是亲生父亲玩弄于鼓掌。最可怕的是不谙利刃,却能把人伤得体无完肤。

  君玄龄就是这样诡异莫测的人。

  什么蛊术、幻术,都不如心术厉害。姓君的女人不跟她争拜月教主的位置,是她的运气。

  “接下来做的,你都盘算好了?"

  玄龄修长漂亮的手指一一抚过琴弦,宛若行云流水,平静详和地说: "你照我先前所说,不会有错的。”指尖一挑弦,发出“呛”的一声响,“你保证过,不伤及无辜。”

  “只要我能全身而退。”苗奉月脚步一退,“有人过来了,我先回你房中。”为避免引起他人注意,她悄悄离去。

  恢复平静。

  仿佛刚才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不曾有人对话,不曾有人造访。

  玄龄侧着芳颊,不用看,听那明快的脚步也猜得出来者。是谁?全天下除了她那个急惊风的妹子,还有谁会一走三跳?

  君玄佩提着裙摆,几步跑到她面前,气喘吁吁道:“龄姐!你看你看嘛!我就说我不要嫁给风烛,一点没错!刚才偷偷在前厅看到了他,我差点吓死!若不是少林的不啻大师在旁边站着,我还以为是土匪来咱们家打劫呢!他那个胡子,把整个脸都盖住了!就剩下一双眼睛,还瞪得跟铜铃一样大!"握紧拳头抗议:“你找他来干吗?我不要嫁给一头狗熊似的男人!"

  “佩儿!你住嘴!"玄龄动怒了。

  君玄佩一惊,旋即不甘示弱地顶回去:“龄姐,你好自私!咱们不是同母所生,好歹是一个爹爹!多年来,佩儿始终都很尊敬你,可你有没有尊重我呢?我有喜欢的人,你不祝福就罢了,竟然还千方百计从中阻挠?要我嫁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你算什么姐姐?当初毁婚的是你,不愿嫁的人是你,关我什么事?"

  “佩儿,”玄龄心中一揪,心中剧痛,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猛地想起苗奉月的话——

  半年后,她二十四岁的生辰到来的当日,隐藏在体内的隐盅会全部发作,流窜到所有筋脉,也就是死期到了。而在这此前,身体会逐渐出现吐血、低烧、红疹等现象。

  难道,她的大限要到了?

  君玄佩不知情,乍见姐姐吐血,以为是自己气得她如此,吓得声泪俱下:“龄姐,你不要紧吧!是我的错,我不该气你。你怎么好好的会吐血?我让爹找大夫给你看——”

  毕竟,血浓于水,让人无法割舍。

  “不要。”玄龄勉强笑着拉着她的手,轻靠她的肩,“好佩儿,姐姐没事,你别担心。大概是最近赶路没休息好,虚火盛的缘故吧!千万别惊动爹,现在为丢失的东西,他们够忙了,我们不要去添乱,听到了吗?"

  “好……好吧。”君玄佩点点头,“不过,如果再吐血,你一定要告诉我们!"

  “你以为我的血多,随便喷啊?"玄龄戏谑地拧拧她的鼻子,宠爱万分。一闪神,想起刚才的争执,轻叹口气,“你就那么讨厌风大哥吗?"自从回到君山岛,她就一直在思索这些问题:是不是八年来,她所执著去促成的事儿是人间最大的悲哀?即使伤害到了身边的亲人,她还是在以爱的名义去掩饰?不敢想,不能想,因为一想就浑身冷汗,就会坐立不安。

  “或许我不讨厌他,只是若强迫我嫁给他的话,那就会讨厌他了。”君玄佩噘噘嘴,“他救过我的命,但没必要为此就学人家以身相许吧!龄姐,你这个人有时候善解人意,但有时候怪得很!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知道你喜欢风烛,他像是你心里的一个深深的烙印,永远不会抹煞。那——为什么你不嫁他?你到底隐瞒了什么天大的理由啊!爹是不是也知道?不然,那时候不会帮你圆场。”这是长久以来她心中最大的疑惑。

  “佩儿,世上有很多事是早已注定的,没有理由。”玄龄凄伤的眸子氤氲朦胧,“如果,你要活下去,就必须遵守这个规则。爹爹、二娘、你、风大哥都是我的亲人,我希望你们活得惬意一点儿。也许,我打开始就不清醒,所以只能一路错下去,错错错,全都是错!我愚蠢、我糊涂,我的失策害得大家跟我一起忍受熬煎,你心里必定恨我、唾弃我,对不对?"

  “姐——”君玄佩越听越不对劲儿,心里七上八下。

  “佩儿。”玄龄苦笑着,俯在她耳边,“你听着哦,到爹爹生辰那天,我有一份贺礼送给他,送给你和风大哥,送给大家。不过,我不便拿,你代替我去拿,要记住啊,贺礼就在——”

  “什么礼物这样神秘?我们现在看好不好?"君玄佩到底是个孩子心重的人,一听到有趣的东西,立刻把乌云抛到九霄云外。

  “不行,不行。”玄龄受她的感染,好笑地说:“我没准备好,你看不到的,先忍一下嘛。”

  “小气——”柔柔的撒娇声回响在耳边。

  夕阳洒落人间,温柔无限。

  华灯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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