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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周围人的脚步都是轻得奇怪,只有她的步伐,清楚地叩响在长长的玉石板上。

  也许是过于忐忑不安,也许是精神恍惚,虽是那样缓慢地走着,脚尖还是踩到了裙摆,一个踉跄,几欲摔倒。

  完了,我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了……裴倾暗叹了一声,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但是身体却没有摔下去,一股温和却又强壮的力量来自左臂,恰到好处地扶住了她。

  幸好,幸好有侍女们在一旁扶着。裴倾睁开眼睛看去,却呆住了——只见罗傲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她的身边,双手轻轻扶住了她的左臂。

  啊!原来刚才扶住我的是他?

  对于丈夫忽然间不经意的关怀,裴倾的身子陡然剧烈地一震!

  罗傲看了她一眼,松开了手,不以为然地道:“祭祀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上去吧。”

  “嗯。”裴倾轻点了一下头,跟随他一步步地踏上了台阶。台阶共有十级,上面就是祭祀的地方了,望将下去,隐隐可见远处的海岸。海浪轻拍若岸岩,传来阵阵海鸥声,在这阴沉的冬日黄昏里,听起来就像是在哭。

  “依罗岛拜祭海神大典现在开始——”随着长长的拖音,号角声一齐奏起,裴倾不禁把身子缩了一缩。像是感觉到她的无助,罗傲瞥了她一眼,伸手暗暗牵住了她的左手。

  裴倾凝昨向他望去,罗傲丑陋的脸上还是没有一丝表情,似乎这个举动只是出自礼节。

  他的手很暖啊——裴倾暗暗地想道:跟杨素的手一样,温暖而干燥。

  忽然间想起了杨素,紧跟着心就跳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将手从罗傲手中轻轻地挣了出来,缩回袖中。

  罗傲的眼睛望向远方,唇角抿得更紧了。

  “……依罗岛少主请向海神敬酒——”祀礼官庄严肃穆地喊道,整个祭祀的过程一丝不苟。

  罗傲拿起前方桌上摆好的酒杯,拜倒,对空一举,然后洒到了地上。

  “请依罗岛少主夫人向海神敬酒——”

  裴倾伸出手去拿杯子,竟感觉指尖在轻轻地颤抖着。

  他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他在看我的手吗?难道他从我的指甲上看出了什么端倪吗?裴倾将食指往手心里缩了缩,把酒洒下,将空杯放回了祭桌之上,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出什么纰漏!裴倾心中长吁了口气,跟着罗傲盈盈站起。

  “第二礼,祭拜祖先。请少主与夫人共为祖先敬酒——”

  罗做取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了裴倾,裴倾慢慢地伸手接过,拜了一拜,将酒洒在地上。这第二礼也算是安全完成。

  “第三礼,请夫人为少主敬酒,以表示妻子臣服之意——”

  裴倾看了看罗傲,罗傲虽然长得难看,但眼睛里流露出的目光却是异常明亮与清澈,就像……就像杨素!

  她只觉自己的嘴唇发干,便轻舔了舔唇,取过酒杯,向罗傲拜了下去,将酒杯举到了他的面前。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一直低着头,却能分明地感觉到罗傲的视线一刻不离地紧盯在她身上,那股炙热与直接。这代表了什么?裴倾不敢去想。

  罗傲伸手自她手上取过了那杯酒,一口饮干,不拿杯的手伸过来把她一把拉了起来,动作自然之极,仿佛事先已经排练过了许多遍一样,然后就一直拉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裴倾的心咚咚咚咚地跳着,脸色发白,因为罗傲拉住的那只手,恰恰是她的右手、右手的食指指甲上就藏着毒粉!他会不会发现?他是不是发现了,故意这样做的?老天,保佑我!保佑我!求求你,保佑我!

  “礼成——”把礼官高允的声音悠扬地响起,漫长得如同几百年的仪式终于到了尾声,裴倾垂着头、几不可闻地长长吸了一口气。

  真正的行动要开始了……

  ******

  罗傲拉着她慢慢地走下了台阶,她不敢抬头去看他,只能盯着地上的道路,是怎样婉婉蜒蜒地向前伸展,一直蔓延到金楼处。

  金楼——罗傲的住处……

  今天——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前面就是门槛……小心了。”耳边,忽然传来罗傲嘶哑的声音,同时她被搀了一下,跨了过去。裴倾的心微微一颠——为什么今天的罗傲,如此温柔?与那夜所见的恶魔全然不同了?

  门轻轻地在身后台上,关起——这里,独属于二人的天地。

  裴倾觉得自己的唇更干了,喉咙处像有把火,在慢慢地燃烧着,煎熬着,将自己的神魂如蚕食桑叶一般一点点吞噬掉!

  “很好……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人了,我的夫人。”罗做嘶哑的声音在咫尺的地方响起,终于放开了她的手。手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倒让她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坐到这来,我们来喝杯合欢酒……我美丽的新夫人!”

  顺着一拉之势,裴倾跌坐在一把软软的座椅上,然后,耳边就听到酒水汩汩倒出的声音,清脆悦耳,犹如音乐。

  到最后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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