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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不要这样说!”她的不断自责让项朝阳既挫败又忍不住恼怒。她为什么要那么顽固?为什么都说不听?

  “你怎么不说如果良伟懂事一点,他就不会半夜出门被车撞?”他知道不该批评死者,可是他真的无法忍受她继续钻牛角尖。“你怎么不说如果良伟负责任一点戴上安全帽,他就不会重伤不治?”

  钱良玉的身子猛地一震,双眸在瞬间燃起怒火。

  “不准你说他坏话!”她一气之下伸手推他,可是推也推不动。“你走开!谁让你进我房间的?!”

  项朝阳脸上出现了超乎年龄的强硬与固执,接著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如果’有用吗?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你闭嘴!闭嘴闭嘴闭嘴!”推不开他,她索性用打的。“不用你来管我家的事!滚出去,滚出我的房间!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你走开!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她从来不曾使过暴力,可是她停不下来。

  骨感纤细的双手打起人来其实很痛,但是项朝阳咬牙忍了下来,任她打。痛归痛,她的怒火却带给他莫名的心安,至少她不再把所有的伤痛锁在体内。

  她捶著打著骂著,直到筋疲力喝,当她落下第一滴泪水时,项朝阳不假思索地将她揽入怀里。

  “哭吧,小玉……尽量哭……”他紧紧环住她,漠视她的挣扎。

  “我好讨厌你……”她甩不开他的铁臂,终于放弃,把脸蛋埋在他的肩窝,泣不成声。“我好讨厌你……为什么你要说那些话……为什么你总要惹我生气……良伟他……他……呜……”

  项朝阳鼻酸,眼眶跟著红了,却如释重负。“我知道我浑蛋,老是让你发火……以后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好不好?”

  她放声痛哭,倾倒出多日来积郁的所有伤痛,项朝阳轻拍著单薄得不堪一击的背,任她把鼻涕眼泪抹在雪白的衬衫上。

  “乖,哭出来就没事了……哭出来就没事了……”

  他不断地轻声哄著,过了不晓得多久,剧烈颤抖的纤弱双肩缓和了下来,原本的哭声也转为低低的啜泣。

  然后,事情不知怎么地就发生了……

  他不是故意的,项朝阳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渐渐意识到,怀中的人是个女孩,她的颈间香香的,有种非常干净甜美的气息,那两团软软的、女生特有的突出部位紧紧地抵著他的胸膛,让他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反而全身热了起来。

  这跟不久前球场上那个兴奋又带点恶作剧性质的拥抱截然不同。老天,他的生理反应居然选在这种场合蠢蠢欲动!

  他有些心慌地松开她,想用衣袖替她抹眼泪,可是当他对上那张惹人心怜的苍白脸庞时,又忘了原先的打算。她真是漂亮,眉毛漂亮,眼睛漂亮,鼻子漂亮,还有那两片粉粉嫩嫩的嘴唇……更是漂亮得让他想尝尝味道。

  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果然,她的唇软软的、香香的,比他想像中的更甜蜜。项朝阳闭上眼睛,继续沉醉在那种美好的触感中,可是不到两秒,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推开,然后──

  啪!

  “你干么又打我?!”他捂著脸,这次忍不住大叫出声,忿忿不平地瞪著已经爬起身、跳到几尺以外的钱良玉。

  “你还敢问!你还敢问!”她暴跳如雷、激动不已,泪痕犹在的粉颊红得快滴出血来,却不知是出于羞赧还是出于狂怒。

  “不就是亲一下而已咩……”项朝阳站起身,既委屈又有些意犹未尽。

  钱良玉差点气晕,而这一次,她成功地把他扫地出门。

  世界并未因一名少年的骤逝而停止运转,生活照样得继续。

  在数天丧假后,钱良玉重新回到学校,又开始念书、考试,像所有快升高三的学生一样,为大学联考冲刺。

  撇开失去亲人的不幸,她的日子与从前并无不同,除了她正对项朝阳生气。当然,这并非什么新闻,只是这次她的怒火已经持续了一个月。

  想到那天的事,钱良玉就忍不住一阵暴躁,双颊不争气地又开始发热。

  有那么短暂的片刻,她曾感激项朝阳提供了一副让她哭泣的肩膀,可是他后来恶劣的行为马上就抹杀了那一丁点谢意。

  那家伙居然偷走了她的初吻!

  仿佛出气似的,钱良玉踢开路面上的一颗小石子,背著书包继续朝家门走去。

  天色已暗,晚餐时间也过了,这一个月来,她总是早早出门上学,下课后又在图书馆待到关门时间才回家,一方面是想避开项朝阳,一方面却是害怕回到那栋弥漫著浓重哀伤的房子里。

  她的母亲已经不再跟她说话,而她的父亲,则把自己隐藏在忙碌的工作以及沉默的盔甲之后,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住在一座冰冷的坟墓中,处处是死亡的阴影。

  钱良玉缓缓地拉开步伐,这时,一阵啪哒啪哒的声响传来,她不必看就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但她还是抬头。项朝阳正在篮球场的灯光下踢球。

  她微微一顿,决定当作没看见他。

  但是他看见她了。“小玉!”

  项朝阳跑到她面前,钱良玉一脸漠然地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她可不打算这么快原谅他!

  “小玉!”他急忙拦住她。“我一直在等你,有件事要跟你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若非她故意不用正眼瞧他,她会看见那张黝黑的脸上罕见的郑重。“让开,你挡到我了。”

  项朝阳没移动。“我要搬家了。”

  “什么?”钱良玉怔住,她一定是听错了……他不是要来跟她道歉的吗?

  “我爸被调派到西班牙,我妈跟我会一起过去。”项朝阳抓了抓头发,显得有些懊恼。“这是前阵子就决定好的,可是你家出了事,后来你又不理我,我一直没机会说……”他迟疑著,坦白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

  钱良玉错愕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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