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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云谷内——

  “先生您看,这对子写得如何?”放下笔,白云痕小心的端起刚写好的一张字。

  幽静的书房外飞瀑潺潺,幽香阵阵,偶尔路过几只雀鸟,在窗外探头探脑。这书房是虞胜雪的,白云痕是他的关门弟子,自然也和他一样好读诗书。

  一旁坐在桌前埋首书中的白须老者,恭恭敬敬的立起身来,接过白云痕手中的纸,只见笔迹娟秀,墨痕未干——

  苍松留云伫,

  飞瀑引恨还。

  老先生沉吟了一会儿——“苍松留云伫”此句意象倒好,可是这“飞瀑引恨还”却嫌凄然了……他正要开口点评,一位年轻少妇跨进书房来。

  “姑娘……”

  白云痕微微侧首,那年轻少妇走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些话。

  “你真是多事。”白云痕蛾眉一沉,那年轻少妇退了两步,欠身不语。“先敬茶吧,我一会儿就来。”

  “是。”年轻少妇简短答道,随即退下。

  白云痕转向白须老者,欠身道:“先生稍坐,云儿去去就来。”

  白须老者也是折腰回礼,白云痕随即移步前往大厅。隔着厅中的云母屏风,她朗声开口问道:

  “是谁要见我?”

  “谷主,是我……”

  虬髯玄鹰沈半残原本坐在厅中木椅上,听见谷主来到,很快的站起来抱拳致意,声音里有几分敬畏、戒惧。方才的年轻少妇除了送上凉茶,也送来清水,玄鹰和他的妻子洗去了仆仆风尘,却洗不掉焦急。

  “嗯?”白云痕对这声音甚是陌生。

  “虞大哥,别来可好?”

  说话的是沈半残的妻子,她将怀里抱着的孩子小心的放在椅子上,随后急切的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

  虞大哥?白云痕敛眉寻思:显然来人找的是师父虞胜雪,但栖云谷与外界向来无涉,会是谁呢?

  “什么事?”

  “请你救救孩子吧……”

  “孩子?”

  “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是……这是我们的孩子,请你一定要救救她。”她哀愁的说,两行清泪滑落下来。“我们的孩子?你是寒素清!”白云痕大惊,也大悟。

  “你不是虞胜雪!”沈半残喊道。

  “哼!我从没说过我是虞胜雪,你要见的是谷主,而我就是谷主。”白云痕从屏风后面闪身而出,倨傲的站在厅上看着这两个人,寒着脸。“亏你称他大哥,竟然连他的声音也认不出来,而你还曾经是他的妻子!”

  “你是当年的小云儿……”寒素清恍然。

  她看来憔悴苍老,早就失去了当年的美貌,想必这些年来历经了不少风霜,不过白云痕并没有心思同情她。

  “看来你是把这里全给忘了。”她冷淡的说。

  “是啊,十年了……我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云儿一定也长大了。”寒素清喃喃自语,忽然又问:“虞大哥呢?”

  “他已经辞世好几年了。因为好友、妻子的背叛,让他郁郁寡欢,在他生前的最后几年,他从没笑过。”她神色愀然。

  “是我对不起他……”

  寒素清退了两步,几乎站不住,沈半残自身后稳稳扶住了她。

  “他……有没有说什么?”她满脸泪痕,困难问道。

  她冷笑一声。

  “你不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她是不配知道虞大哥说了什么,不配知道所有有关虞大哥的事情。当年虬髯玄鹰受人之托前来行刺,却与虞胜雪惺惺相惜,结成异姓兄弟,就连她也为他的爽朗豪迈所吸引,竟然在玄鹰要离开之时,不顾一切与他私奔出谷。为担心虞胜雪追逼,他们隐姓埋名,躬耕为生,而玄鹰也因为夺兄所爱,心中有愧,改名半残。

  厅中一直沉默的孩子忽然低低呻吟起来,寒素清从自责、愧疚的深渊暂时清醒,她走到孩子身边,对她的病痛一筹莫展。

  “云儿……请你救救她,如果虞大哥在世,他一定也会这么做的。”寒素清着急道。

  “师父早逝,还没来得及教我医术。”她冷然说道。

  师父答应过要教她医术的……当年她在床边哭着要求师父别死,哪里知道生死由命不由人呢!

  “云儿……求你,她是虞大哥的孩子……”

  “你怀了师父的孩子,居然还背叛他,”白云痕严厉的瞪着她。

  玄鹰沈半残上前抱拳一揖,诚意说道:“云儿姑娘,对不起虞大哥的人是我,孩子是无辜的,请你高抬贵手,给她一条生路。”

  “你这么说,倒像是我害了她。”白云痕冷笑道。

  “云儿姑娘,见死不救,与加害何异!”沈半残沉着声,义正辞严。

  “好个见死不救与加害何异!”她好整以暇的在厅上那张气派的椅子上落坐,斜睨着他。“白云痕就偏偏见死不救,你待如何?”

  玄鹰为之语塞,寒素清急急上前来。

  “云儿,虞大哥的孩子本来是一对双胞胎,可是黄河水患刚过,流行起了传染病,另一个孩子没能撑到这里……现在就只剩下她了……云儿,你看在虞大哥的面上,救救她吧……”寒素清哭着央求。

  白云痕柳眉一沉,半晌不说话。

  寂阕的大厅忽然响起一串爽朗的笑谈,随着声音靠近,一个俊逸的男子从偏门走进来,嘴里犹嘻嘻哈哈说个不停!

  “哎呀呀,栖云谷可有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客人是谁啊……玄鹰啊!你好你好,真是久违了,还有‘嫂夫人’,怎么有空来呢?还有个孩子……我叫逐星,你好啊……”

  他一串话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一面走到云痕身边,一屁股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笑道:

  “谷主,你有客人,小弟我打扰了没有啊?”

  “逐星大哥,好几天不见,你去了哪儿?”白云痕笑道。“踏月姐姐可生气了,待会儿有得你受。”

  逐星和踏月原本是虞胜雪的随侍,虞胜雪待之如手足,白云痕自然也以长辈相称。虞胜雪死后,白云痕不要他们随侍了,逐星也就回复了自然本性,四处游山玩水,不过他心里仍然敬白云痕是谷主,也自认永远是白云痕的亲人。

  而踏月本性忠良,不肯离开,她像个大姐似的照顾云痕起居;云痕喜读诗书,踏月便到城里抓了个年高德邵的教书先生,把他给吓得半死,可是云痕很快的放他走了,然后再由踏月以丰厚的束修延请他每一段时间就到谷内来。老先生面对这样率性逞意的江湖中人,哪里敢说个“不”字。

  “没关系,没关系,吃不了我兜着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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