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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在刘亦茹羞愧和感激的啜泣声中离开了桂兰山庄,并嘱咐阿顺伯赶上山上陪她。

  情绪紊乱的刘亦茹顿时陷于深深的自责和懊悔中,为自己的遇人不淑,更为给彭钧达带来的麻烦和干扰——

  如今面对她用整个生命去关爱的小女儿,她这个已经被亏疚啃啮得心神俱疲的母亲,岂忍据实相告,在筠柔纯美纤盈的心里,为人性丑陋的一面留下深刻而永远不可磨灭的阴影。

  所以,她伸手摸摸女儿的面颊,故作轻快地笑道:

  “妈没事,你别敏感,妈只是……呃,有点为彭少爷担心而已。”

  彭少爷?听到母亲骤然提起他,夏筠柔的心头一凛,不自觉地露出了关切的口吻追问道:

  “彭……少爷……他……怎样了?”

  刘亦茹犹疑地看了阿顺伯一眼,只是敛眉低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夏筠柔只好把疑问的目光投注在阿顺伯身上。

  阿顺伯双眉皱拢地摇头叹息,“唉!彭少爷他这两天不晓得怎么了?你妈送上去的饭菜他动都没动一下,我上小石屋敲门,他也不理睬我,再这样下去,可是会出问题的。”

  “你的意思……他在绝食企图自杀?”夏筠柔震动地微微变了脸色,她弄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有一种揪心痛楚的感觉。

  “如果他会选择自杀来结束他的痛苦,我相信在他知道自己被毁容的那一刹那,他就会毫无迟疑地去做了,不会每天把自己拘禁在小石屋里,过着生不如死,只能藉着弹钢琴来宣泄他的痛苦了。”阿顺伯忧心忡忡地说:“可是,他这几天不晓得怎么回事?竟然把钢琴封了起来,大门深锁,一个人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不吃不喝的,连我这个看着他从小长大,和他最亲近,现在又负责替他跑腿、处理生活琐事的老司机,他都可以狠下心来,不与日俱增我的叫唤。”阿顺伯布满鱼尾纹的眼睛隐隐泛起了点点闪烁的泪光,“我从你妈口里知道他已经整整有两天没有进食了,特意下厨煮了一锅他最爱吃的牛肉水饺,希望他好歹吃一些,可是,任凭我怎么软言软语地敲门叫唤,他仍然无动于衷,铁着心就是不肯开门。”

  夏筠柔心底闪过一丝怛恻而难以解释的抽痛,“阿顺伯,他……他的脸是怎么受伤的?”

  “是电线走火引起的瓦斯爆炸,整个厨房都几乎被炸毁了,而少爷,他能捡回这条命已经是天大奇迹了。”阿顺伯忧伤的口吻里有着难掩的鼻音。“可怜哪,他身上有近于百分之五十的灼伤,一张原来俊秀的脸也毁去一半,他人还躺在医院里接受植皮手术,他的未婚妻就等不及他拆线,赶紧退回订婚戒指,他身心所遭受的剧痛还没机会痊愈,就面临这样落井下石的打击,也难怪……他会意志消沉,变得阴晴不定、自暴自弃……”

  夏筠柔的心立刻淫浸在一片酸楚欲雨的悸动中,她突然有个好强烈的冲动,她要上后山坡见他,她要用温柔的心来抚平他的创痛,她要鼓励他重新掀起琴盖,不要连唯一可以宣泄痛苦的管道都放弃了。

  她要让整片桂兰山庄再飘荡着悠扬动人的乐曲。让贝多芬、萧邦、李斯特的交响乐在他心弦重新活跃起来!

  于是,她不假思索地冲进厨房舀了一盘水饺,骨碌碌地准备端出门外。

  “筠柔,你在干什么?”刘亦茹错愕地急忙唤住她。

  “端水饺给彭少爷吃啊!”夏筠柔巧笑嫣然地说。

  刘亦茹愣住了,“筠柔,你别胡闹,彭少爷……他不喜欢别人打扰他,你别任性用事啊!”

  夏筠柔对母亲的顾忌和劝阴,只是露出温文而胸有成竹的一笑,“妈,你别杞人忧天了,我只是给他送吃的去,不会横生枝节的,再说,你们也不希望他活活饿死吧!”

  “这……”

  夏筠柔没给刘亦茹阻拦的机会,已端着水饺出了大门。

  “筠柔,你别胡来啊!”刘亦茹急着追出去。

  “让她去吧!亦茹,也许她能让少爷回心转意也不一定。”阿顺伯若有所思地说。

  刘亦茹微微一震,然后,她摇摇头,欲言又止地吞下了所有梗在喉头的疑惑不安。

  夏筠柔踩着铺满泥地的落叶,袅袅婷婷地来到了彭钧达的小石屋前。

  还来不及举手敲门,她的目光就被一排刻镂在石墙中的文字抓住了全部的注意力。

  她屏息阅读,才发现那是一阙诗词,一阙意境凄迷幽冷,让人为之心酸的古诗词。

  欲望淮南更白头

  杖藜萧飒倚沧洲

  可怜新月为谁好

  无数晚山相对愁

  夏筠柔倏觉眼眶湿润了,她慢慢触摸着这一排斑驳而苍劲的刻痕,似能颖会彭钧达刻下这阙诗词时,心中那份无语问苍天的悲恨无奈。

  她暗暗深吸一口气,没忘记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动机。正准备鼓足勇气叩门时,那扇紧锁的大门,又出人意表地骤然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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