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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如果你不赶快滚出这里,我还有踢人的嗜好,你要不要试试看?”楚梦安寒著一张俏颜冷声说。

  “你尽管踢吧!不管你是刀棍交加,还是拳打脚踢,你尽管使出来,反正——我今天是耗定你了。”季刚语气坚定的说,眸光深邃似海地网住了楚梦安万般复杂的心。

  “你!”楚梦安怒光迸闪地跺了跺脚。“好,你不走,我走。”她快如闪电地向巷道外奔出去。

  季刚料不到她有这么一招遁避法,急怒之下,他连忙追著出去。

  楚梦安一意一心只想避开季刚,逃开自己奔腾失控的思潮,她越过红砖道,正准备冲过行人道时,一辆颠颠倒倒好像醉酒的轿车却从她左侧歪歪斜斜的冲了出来,她震愕地张大眼,背脊发凉,双腿像上了石膏般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在这惊险万分的一刻,她惊惧地看到季刚从她身后闪电般窜了出来,用力地把她往里侧一推,然后,一阵骇人肺腑的碰撞声刺耳地响起,她心魂俱裂地看到季刚的身子飞了出去,被巨大的冲撞反弹到地面上。

  鲜血像破裂的水管滚了一地,她失控地尖声大叫,冲了过去,紧紧抱住他,肝肠寸断,泪如雨下地喊著他的名字。“季刚——季刚——”她的双手都沾满了他的血渍——

  季刚全身剧痛,神思飘浮,他勉力对她挤出一丝吃力的笑容。“我——我——又——救了你一次——”然后,他像泄了气的轮胎般虚软地瘫化在楚梦安的怀中,再也听不到她心碎的呼唤声。

  圣恩医院的急救室门口又挤满了一群关心季刚的亲人和朋友。

  季眉和季太太两个人始终握著手,红著眼圈彼此安慰和鼓舞士气,殷允帆站在她们身旁,神色沉重地抽著烟,汪敬成则不停地在走廊上来回踱步。

  楚梦安则像一尊不会动、没有表情的石膏雕像坐在冰冷的板凳上,她的双眼红肿像核桃,脸色惨白得像随时会昏厥过去的人一般骇人。

  她的眼光黯淡而失神,整个人就像被宣布死刑的罪犯一般面无表情地静静听候法官的宣判,内心深处仍挣扎地祈求著一丝渺茫的奇迹出现。

  季刚被救护车送来圣恩医院之后,整个急救室就像发生空袭警报一般陷于混乱、慌张的局面中,医生、护士来来往往地穿梭著,纱布、血浆、药棉、手术器材不停被送进急救室里。

  然后,急救室的大门被紧紧地封上了,时间像静止的钟一般漫长而令人窒息难挨。

  晨曦升起又再度落了下去,窗外已是夕阳辉照,天空被霞光染得一片晕红,美得教人不忍移目,然而,所有的人都没有心情去浏览这番绮丽殊艳的美景,他们的心都悬在正陷于生死危急关头的季刚身上。

  苍天,所有大慈大悲、悲天悯人的仙佛菩萨,请您聆听我泣血的祷告吧!让季刚活下去,让他活下去!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做交换,放过他吧!死神,请你高抬贵手饶过他吧!楚梦安酸楚地拚命在心底嘶呐著;如果有人注定是要被惩罚的,请您处罚我吧!放过季刚——他还这么年轻,正处于人生的黄金岁月——请您不要那么残忍剥夺他的生存权——

  楚梦安绝望地在心里疯狂的念著所有神明的圣号,彷佛这样才能支撑她几乎溃决的情绪。

  急救室的大门开了,负责诊疗、操刀的主治医生依然是那位曹医生,他满脸汗水,双眼疲惫而充满血丝,他心情沉重地望著一张张紧张而充满期盼的脸庞,难过地宣布一个令人不敢接受的青天霹雳:

  “他的血是止住了,不过失血过多,而且——在手术的过程中一直是昏迷

  不醒的,根据我过去的经验,这种情形很不妙,他有可能会一直这么昏睡下去,就像植物人一样——如果他这两天没有醒过来的话,我想——”他的话被楚梦安凄烈的尖叫声和季太太的昏厥阻断了。

  手术室外头立刻又陷于另一番手忙脚乱的紊乱局面,殷允帆和曹医生把季太太扶到长椅上施行紧急人工救助,而季眉则流著眼泪拚命抓著楚梦安试图制止她歇斯底里的反应。

  “梦安姊,你冷静一点——”季眉含泪地拍她的面颊。

  楚梦安终于安静下来了,她摇摇坠坠地对季眉哭著说: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我是个刽子手——”然后,一阵黑暗袭来,她再也承受不住地昏倒在季眉的惊呼声中。

  季刚已经整整昏睡了三天,这三天对楚梦安而言,像三个世纪一般漫长而遥远,她像一个孤魂野鬼似的苍白憔悴、骨瘦如柴,她坚持要守在季刚病榻前,那怕——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再醒过来了。

  她是那么固执而不惜以命相拚,让所有的人实在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只好任她继续折磨自己下去。

  “梦安,你应该休息一下,否则你会倒下去的。”季太太含泪地劝她。

  “我愿意陪季刚一块倒下去,那是我求之不得的——”

  季太太被她这一番痴迷的傻话惹得鼻端酸楚,掩面跑出了病房。

  “梦安姊,你应该回去梳洗一下,或者小睡一下,医院有我,还有其他护士会照顾我大哥的!”季眉苦口婆心地劝她。

  楚梦安依然是执掬的摇摇头。“不,我不要假其他人来照顾他,我也不要休息,我怕他醒来的时候看不到我,我要他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我,我——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他说——”

  季眉霎时听得热泪盈眶,再也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了。

  第四天过去了,就在医生的叹息声中,还有季太太等眷属亲友都伤心绝望的情况下,楚梦安仍然像个忠心的守门员一般守护在季刚身旁。

  这天下午,她拒绝季眉递来的饭盒,看季眉叹息的拿著饭盒离开后,她又像昨天一样,握著季刚微凉的手,喃喃地对他说话:

  “季刚,你只是累了,想好好睡一下,对不对?你会醒过来的,对不对?”她眼睛热切地梭巡著他那插著管子的脸孔。“你不是说,你跟我耗定了,你不是要从我身上挖掘我爸的绯闻内幕,你醒过来啊!你醒过来,跟我打探消息啊——”她激昂而生气的说道,泪水冲出了酸涩的眼眶内,她喘了口气又开始对他提出碎心的质问:

  “你不是一向最热爱新闻工作吗?你不是最喜欢扮演锄强济弱的侠客吗?你——你这个三番两次爱管闲事,冒险、舍命救我的笨蛋!你怎能这样死气沉沉地躺在这里——”她喉头梗塞,视线完全模糊了。“你——是准备让我一辈子都被内疚折磨死,是吗?”她凄楚而疯狂任泪水濡湿了她的脸,她的衣襟,甚至点点滴滴落到季刚的脸上。

  “你这个笨蛋!我告诉你,如果你再不醒过来,我才不管什么内疚不内疚,不管你是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都要丢下你,去嫁给那个令人讨厌的徐克贤——”

  她见他仍僵硬的像一具没有生命力的活尸,霎时肝肠寸断,哭泣地抱著他,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悲伤地啜泣著:

  “哦!季刚,你不知道我是认真的吗?你——”她倏地张大了眼睛,她惊喜若狂地看到季刚的手抽动了一下,她呼吸停止,心彷佛漏跳了一拍,她不敢置信地看到季刚的唇蠕动著,发出似蚊鸣似的呻吟声,他好像在呢喃著耳语一般。

  楚梦安立刻把耳朵俯了过去。“季刚,你——你要说什么?”

  季刚模糊地吐了一串若有似无的话,可是,楚梦安却听得一清二楚,她像个疯丫头般又哭又笑,发出了一阵惊喜交织的狂笑——

  医生护士和季眉、季太太都被她的疯狂笑声引来了,他们目瞪口呆的瞪著一脸笑容,一脸泪痕的梦安惊喜交加大声喊著:“他醒了,他醒了!”她兴奋地喘口气,苍白的脸庞上焕发著一层出奇美丽的光彩。“他说,我不能嫁给徐克贤,因为——他要我以身相许,报答他的救命大恩——”

  病房里倏地浸淫在一片泪雨交织的喜悦里——爱,让脆弱的生命产生了神妙的奇迹,也让一对有情人更懂得珍视此刻手中所共有的深情和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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