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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当赵成锋走进病房,准备撩起他的衣服做初步检验时,他有技巧地打发了汪如苹帮他去福利杜买瓶热鲜奶。

  他见汪如苹不情不愿的离开之后,深思地盯着赵成锋,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

  “赵大夫,你有必要做这么精细的检查吗?除了抽血、验尿、扫描之外,有哪个医术一流的大夫可以在确定病患罹患肝癌之后,把他从死神的手里救回来?”

  此话一出,赵成锋和苏盼云都震动的微微变了脸色。

  “韩伯伯,您……”赵成锋艰困的不知该如何措辞。

  韩伯涛黯然一笑,“我早就知道自己的病况了。去年圣诞节假期期间,我趁如苹到西雅图访友旅游,到医院做了检查,大夫立刻宣判我是肝癌末期,开刀也来不及防止迅速扩散到其他内脏的癌细胞。我不愿意照钴六十,不愿意再去接受其他药物治疗,即使要死,我也要死得庄严、死得坦然潇脱,这就是我会打破誓言回来台湾的原因之一。”

  “韩伯伯——”赵成锋难过得无以言语,而苏盼云却听得眼睛红润、鼻端发酸。

  韩伯涛反而露出了释然豁达的笑容来安抚他们,“别为我感到难过,这就人生最真实的一面,有生、有老,老了自然会萎顿生病,生了病熬不过去就自然会死,这是任谁也躲不过的。我已经靠着自己的意志力熬过了半年,在没有任何药物的治疗下;只是,我放心不下我太太,一向羸弱纤细,又非常非常地依赖我,我怕她会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请你们暂时不要告诉她真相,让她……以为我只是有轻微的肝硬化就好。”

  “可是,终究瞒不了她一辈子啊!汪阿姨迟早还是会知道的。”苏盼云酸楚的柔声说道。

  韩伯涛唇边飘浮着一丝迷离而凄凉的笑意,“等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对她说。”

  苏盼云心中一恸,再也无法安之若素,她速速捂住自己的嘴,在热泪夺眶之前转身冲出病房。

  然而,她才刚踏出病房,汪如苹那张惨白而泪痕满腮的脸就重重地在她心坎里敲了一声巨响,“汪阿姨,你……”

  汪如苹仓惶地连忙抹去挂在脸颊上的泪痕,楚楚可怜地挤出一丝勇敢而令人心碎得不敢卒睹的微笑,“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然后,她语音哽咽了,所有不争气的眼泪又重新疯狂的涌了出来。望着苏盼云泪光莹然而充满了解的容颜,她用尽全身力量去维持的自制力倏地崩溃了。她轻呼了一声捂住嘴巴,转身冲到走廊的尽头,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天地都为之变色!

  苏盼云静静地伫立在她身后,静静陪她流着眼泪,为这份任谁也无法能承受的恩爱离别苦而洒下酸楚不已的热泪。

  良久,良久,好几个世纪都过去了,汪如苹从口袋里掏出面纸来拚命擦拭泪痕,“我该回去了,我不能让伯涛起疑。盼云,我看起来像哭过的人吗?”她摸着自己的脸,喉头梗塞的颤声问道。

  苏盼云的心整个揉成一团,她热泪盈眶地几乎无法言语,好半晌,她才艰涩的从嘴里吐出话来:

  “像,汪阿姨,你的眼睛又红又肿的,一定骗不过韩伯伯。”

  “是吗?”汪如苹怔忡地一揉浮肿干涩的眼睛,“不行,我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了,我不能再增加他的负担,我要去补个妆,洗把脸。”然后她魏巍颤颤地拖着虚软的双腿,艰难地进了盥洗室。

  苏盼云仍待在原地,泪雨交织的望着窗外的景物发呆,深为韩伯涛夫妇这份刻骨铭心,任天地神祗、无情荒地也为之震撼的深情所动容。

  唉!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伉俪情深的韩伯涛夫妇是否能躲过死神的魔掌,而免于大难来时也分飞的悲剧冲击呢?

  但愿,上苍能伸出他们悲怜的手,赐予他们这对挚情的夫妻一次温柔的慈悲,降于他们生命的奇迹吧!

  不管他们是不是她的仇人,苏盼云都已经不在乎了,她反而虔诚地仰望苍穹,以一种凝重而庄严的态度,向所有她知道的神明殷切祈祷着!

  韩盂禹看完最后一位挂号的病人,他揉揉僵硬酸疼的颈项肩膀,伸展一下筋骨,起身脱下白袍,喝一口热茶,提起精神准备上二楼探视父亲。

  当他进入头等病房,赫然发现他母亲并不在病房内,而此刻应该闭目眷神、好好调养身体的韩伯涛竟然正在口述他的故事时,他不禁皱起眉头,语气生硬的对苏盼云责怪道:

  “苏小姐,你有必要敬业到连我父亲在生病时都不放过他,让他拚着老命替你念那个捞什子、狗屁倒灶的自传吗?”

  苏盼云脸色一凛,还未及开口辩解时,韩伯涛已经替她出头澄清了。

  “是我叫她来医院工作的。你虽然是这家医院的医生,但,你毕竟不是院长,也不是这家医院的老板,在我这间小小的病房内还轮不到你来发号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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