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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向擎正骂得高兴,却突然脸色一变,拉起她踩着野草朝前方疾走。

  可可还未回过神来,便被一气往前拖去,吓得尖叫:“出什么……事了?”

  他铁青着脸没说话。

  “我、我不想这样啊,但……但人家迷路了,天也快黑了,就急着找出路,后来看见黄泥地上有摩托车痕,当然跟着走啊,不知为何就钻进松林里了……然后看到两间屋子,满园子的罂粟花,和那伙可怕的臭男人……呜呜,必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遇到这样的事!你还在这骂人,难道我很想被人追杀吗?呜呜……”

  他一窒,回头看着她。半晌,拖着她手臂的手渐渐松开,缓缓递起拭去她腮边的泪。

  可可心头一激,越发眼泪汪汪,“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的性命安危,但……但有些事情不是心里想就能那样做的,比方说走在人行道也会遭遇车祸,因为导致问题发生的是那辆车,而非那个人。除了未卜先知,我还能怎么办?总不会看见屋子也不敲门求助,反而继续乱跑吧?”

  “我懂我懂……”他轻叹一声,慢慢把她搂进怀里,“人有时就像一片叶、一朵花,无法掌握灿烂的长短,无法逃避枯萎的宿命……对不起,刚才我太暴躁了……”

  心头激荡不已,她把脸轻贴在他胸膛,手轻轻回搂着他的腰,“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对我如此着重,如此关怀,我……我……”话未说完,可可已泪流满面。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反应。”向擎叹息,“或许,当你悄悄替我盖上被子的时候,我已感动于你的怜惜,保护你便成为一种条件反射般的本能。”

  她抽了一下鼻子,才小声说:“你好像把我当成妹子了。”

  向擎微微一笑,没说话。半晌,问:“你的证件没有留在旅馆吧?”

  “证件都在身上的背包,房中的只是替换衣服和日用品,至于登记资料……”她咬咬嘴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写的是假名,用的是假资料……”

  “那好,我们加快速度……咦,那儿好像有一辆单车?”他指着左边一片瓜田的田头。

  可可睁大眼睛仔细查看,“好像是哦,还有一顶草帽呢。”

  两人对望一眼,开心地冲上前去……

  向擎蹬着破单车,可可紧搂着他的腰在凹凸不平的泥路上没命前行。奇怪的是在岔路口时,也没见他犹豫何去何从,然后绕错路,又得跑回原处。

  可可询问他。得到的答案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他身上带有微型定位仪,一片小如叶子的东西。

  她更加佩服了,心想这些精密的小仪器都是很贵很贵的,一会回旅馆后问他要来看看,当是长见识也好。如果他愿意,或许以后两人可以结伴流浪,那该多有意思。不过,这也牵涉到情感问题,毕竟一男一女孤身在外,寂寞时刻相互慰藉,是很正常的事……

  搂在他腰间的手微微放松,幸好不曾开口——她害怕过于亲密的人际关系——连生她养她的双亲也能在极尽关怀之后变脸而去,何况一个不算十分熟悉的男人?

  尚记得,她八岁那年的某一天晚上,母亲接完一个电话后,突然歇斯底里地冲进卧室,扯起睡在床上的父亲嘶声咆哮。她吓死了,不懂为什么两个至亲的人会突然发疯,甚至恶毒地互相咒骂对方不得好死。小小的她哭着跑进房里,左拉拉父亲的衣袖,右扯扯母亲的裙摆……

  然后是无数的哭泣、乞求,甚至耍出野蛮孩子的种种招式。可惜,微薄的力量左右不了两颗背离的心,就在她入读中学,成为一名寄宿生后,父母拍拍手,算是功成身退,各自自精彩。

  每遇寒暑两假,她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像一个被遗弃在大漠城堡里的公主,缩在一方铺满鹅绒垫的房子里吃喝睡拉。

  她没有什么要好的同学。一个人连父母都难以信任,“朋友”两字,更害怕成为负累。

  她不求上进,随遇而安,因为明白如此活着,痛感总比追求完美的人略轻一些。如同近视眼看世界,朦胧一片,瑕疵隐形,快慰,便会在心头停留久一点。

  虽然这没心肝了些。

  两个小时后,两人骑着这辆沿途“咿呀”乱叫,害得可可越发胆战心惊的破烂单车回到“红豆”旅馆。

  此时正值清晨五点。万物仍自酣睡,路上没有行人。路灯照在青石板路上,泛着淡淡的昏晕。早晨的风甜美清新,却不能抚平他们紧张和暧昧的心情。

  向擎旋开旅馆的侧门,小小的服务台亮着灯,却没有人。他拉着她拐进门边古式的雕花木梯上。

  “为何没有人?”她在后面悄声问。

  向擎不语,拉着她快速登上二楼,掏出锁匙拧开房门,一手把她拖了进去。掩上门后一边按亮房灯一边说:“深夜工作还能偷懒小憩最是难得,这也是她们惟一留恋这小旅馆的地方。”

  可可“哦”了一声,眼睛四处瞟着,然后定在床铺上。

  他坐在门边的椅子上脱鞋子,“我大块头,单人床不够睡,特地要大号床。你到浴间洗澡吧,我收拾东西吃点干粮,一会启程。”他把脏得要命的袜子脱下扔掉,赤着脚把鞋子放在鞋架上,“野外夜行最不好就是满脚浸水,湿漉漉的,脏死了。”

  “我这身衣服是你的,太大了。”可可扁扁嘴,走到门边的椅子坐下,“衣着最起码要合身,像个正常的游人才不会惹人注意嘛。”

  “刚才换下来那套不就成了。”

  “湿了!是彻底地湿透!”她把背上的湿包包拿下来,“这里就一点食物和证件,想着骑单车绕镇游玩而已,谁会带衣服呢。”

  “拿来我弄干它!”

  “怎么弄?”

  “别理,反正你拿到里面洗掉泥污再交给我,保证十分钟后光洁如新。”

  可可想了想,拿起背包掏出装着湿衣服的胶袋,还未拉开拉链,手突然僵在半空,小脸涨红——湿透的何止衣服,还有内衣内裤啊!

  向擎心知肚明,淡笑说:“非常时候用非常办法,总不会因为羞涩,就甘心忍辱负湿吧?”

  “那我先洗干净……你再教我如何弄干,我自己来就行……”

  “那只是一块小型电热板,合起来只是巴掌大小,打开来可以半米长。”

  “你懂得真多!”

  他很愉快,“谢谢赞赏。”

  “话未完呢,我原本想说,你懂得真多,不像年轻有为的男人,倒像个百事皆通的老头子。”

  他一愣。

  “这也是赞扬哦,不过早到了点,先听着吧。”她朝他咧了咧嘴,拧着背包闪进洗澡间。

  向擎笑了,一直目送她进入浴间,才掏出微型电脑查看世界新闻。

  半晌,洗手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他一惊,自腰间掏出黑铁匕首,握着它一个剪步掠向浴室门边再用脚一蹬!

  映入眼帘的是一幕凄凉得完全没有了色情感觉的景象——可可泪流满面,全身赤裸颤抖着缩坐在墙角,沙哑无力地呻吟:“血啊,好多的血……救我,向擎救我……”她的身下一大摊水迹,丝丝缕缕血水不知从哪里冒出,瞬间化成一团混沌四处流散,在墙角渠口集合。

  向擎吓了一大跳,迅速掠向左方惟一的小窗,另一只手操起一支木制衣架子,小心撩起窗帘!

  窗外,是月光街中部的一条横巷。眉月清淡,仍然清晰可见长长的街道两旁店门紧闭,道上寂静无人。

  他神色一敛,放下窗帘,回身扑至被什么吓坏了的女孩身前,视线不曾掠向她的身子,只是沉声问:“究竟发生什么事?!快说!”然而话刚问完,见得水中的血丝皆自她坐着的身下源源溢出!

  向擎一皱眉头——不会是女子周期吧?如果是,大概没有女孩会惊动其他人。那究竟是不是在河边被岩石片划伤了?

  看来是这样了,失血过多可会死人的!他也不避讳了,立即低头审视,却见她大腿内侧鲜血淋漓,足似妇女小产的样子!

  “老天,你怀孕了?现在……现在流产?”他又急又气,原以为她俏皮可爱,却竟然是个怀着身孕四处游荡流浪的笨女人……

  可可脸青唇白,起劲摇着脑袋,“不是怀孕,绝对不是……我还未嫁的……”

  “那怎么会流那么多的血?!”

  “不、不知道……”

  “莫非刚才逃跑时受伤了?”他疑惑自问,又说,“有没有觉得哪儿痛?”

  她仍是不停摇头,泪珠甩在他的脸上,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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