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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她明白了,他是她的天,她的一切,而她不过是颗沙尘,只能受困于他的掌中,永远也逃脱不出。

  月色下,溪水潺潺,岸边芦苇摇曳,招来幽幽萤火飘舞旋绕。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被推入溪中的思守咳个不停。

  “洗干净了,再上来。”他转身离开,留她一人在冰冷溪中。

  即使走远了,耳边仍能听见她强忍哽咽的哭声,他拧眉,心绪因她哭泣声而紊乱。她以属于四娘的声音低泣着,他记忆中只听过四娘笑,没听过四娘哭,她拿四娘的声音为那些鼠辈落泪哭泣,简直是在污蔑四娘。

  许久许久,洗净浑身污血秽物之后,她才由溪中起身。

  越往北行愈加寒冷,浑身湿透的她,冷得不停颤抖。她吃力地踩着步伐回到白石磬身边,唇冻得苍白,然而白石磬却连正眼也没瞧她。

  露居野地,熊熊的柴火劈啪地烧,白石磬由车厢中拿出了张琴,深深凝视着。

  他此行南下,为的就是这琴,这琴是四娘的遗物,当年在瞿罗山庄山脚那片野林与她失散时,她就背着这琴。四娘死后,琴被她娘家的人所卖,他寻了许久,才得回这琴。

  思守静静待在火堆前,温暖火光燃得她脸发热,她的眼眶有些红,白石磬凝视着那张琴的模样,令她难受。

  琴,是谁留下的?他对它的珍视,似乎远超于她。

  “你懂音律吗?”抚着四娘的琴,白石磬脑海里思索着除掉瞿罗山庄那个棘手人物的计谋。

  “懂一些。”思守牙齿打颤,抖个不停。

  “四娘琴艺超卓,仅懂一些尚嫌不够。”

  “四娘……四娘是谁?”她的心揪了一下。

  “你太多话了,守儿。”

  他的声音冷然不带情感,冻得她颤抖不停。她低下螓首,眸中微热。应该已经习惯别人如此对她才是,但怎么白石磬每回将她往心门外推,她就觉得犹若针扎,刺疼得胸口都紧了。

  “明日起,我教你弹琴。”他道。瞿罗山庄内,自那一年而起的骨肉相残尚未停歇,借着思守与四娘相似的声音,这些年来的恩怨,将可一次了结。

  他的脸庞清冷,那暗得没有一丝光芒存在的眸,鬼魅,却瑰美。

  她的眼,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飘,空旷野地间寂寥的风吹来,扬起他的白衫,化作滚浪轻扬。

  她想着他唤那声四娘时,言语轻柔。她的眼不由得泛出泪。

  为何,他就不能如此对她……她渴望他喊她名字时,能有浅浅的温柔……

  只是她明白,以自己如此低下的身分,一切不过是强求……

  马车,仍不停往北面行。

  有时,他会命车夫停下马车来,荒山野间,他教她弹琴。

  一张梧桐木琴,通体漆黑,置于他白衣之上,琴音缓缓流泄。

  白石磬十指抚琴,琴音在他修长指下缭绕,他平静沉稳的面容清逸脱俗,就像不染纤尘的仙人般。

  但,在他的皮相底下,她总觉得还有些阴霾潜伏着。就像他如今面容平静,那琴音却教人感到悲哀一样。

  换着她时,他站在她身后,苍白的手绕过她的背,指节接着指节,领着她拨弄琴弦。肌肤与肌肤的碰触令她轻微发颤,扰乱了她的心。

  “守儿。”

  他突然叫她,她抖了一下。“什么事……”

  “收敛琴音,你显露出了过多情感。”他眼神黯了下。

  “四娘的琴音与我不同吗?”她低着头,停止弄弦。“你连日来教我的不是如何弹琴,而是将我的琴音,置换成另一个人的。少爷……你这是想让守儿代替谁吗?”

  “你比我想象中聪明。”白石磬离开了她。

  她凝视着他的背影,泪水凄然落下。

  原来,最初那眼,便教她爱上了他,否则怎会明知他拿她代替别人,还心甘情愿忍着手伤为他习琴。

  原来,一切都是注定的,注定她那年要遇见他、注定命在旦夕时他救下她,更注定她得深陷泥沼,无可自拔……

  山峦层层迭迭,苍翠葱笼,小路弯弯曲曲,犹若羊肠,其间又有潺潺溪流分割而过,断崖残壁形成瀑布飞泉,千姿百态美不胜收。

  马车行到了最高最高的地方,突然震了一下,缓缓停止。

  思守的目光由窗外移回了车厢内,白石磬没多话,举步而下,她迟疑了会儿,也紧跟着白石磬下了马车。

  瞿罗山庄立于断崖之上,居高临下环顾四方,东西二面,山间溪水汇聚崖下,形成天然水潭;南北二向,山岩陡峭,无可立足之点。

  原本,世人鲜少知晓瞿罗山庄的存在,数十年前,金兵大举侵宋,盘踞汴京,迁首都于此。那时,瞿罗山庄占于通往关外的重要隘口,金兵数举进犯,有意夺下瞿罗山庄,以供日后之用。

  某夜,无星无月,驻扎山下的军队突然遭受血洗,全军覆没,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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