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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在灭掉的火海里,找到了一具女人的焦尸,面目全非。

  那一晚,珍丫头刚好没在牢房里,幸运逃过了一劫,但也因为如此,更加确定了那具焦尸就是冬艳,因为牢里只关着一个人,一个女人,就是冬艳。

  阎浩天静静地坐在他和冬艳的房内,坐在冬艳常常画画的位置,用她的角度看着窗外的树和花,夏去秋来,窗外的枫叶已红,一日复一日,一夜复一夜,他沉浸在对她的思念里。

  多久了?他才敢踏进这间房。

  多久了?他才敢放任自己这样想她,一一巡过她曾和他共度的一切,绣榻和一桌一椅,她用过的笔、画过的画,还有柜子里的衣衫,他一件一件拿出来,抱着它们,想象她曾经偎在自己怀里的触感与温度,还有她身上那独特又淡淡的荷香。

  无一错过。

  所以,当他发现柜子里那压在所有衣衫下一处不易让人发现的暗格时,他几乎是屏住气息的将手探入藏在暗格凹槽内的开关,将之轻轻打开……

  那是一叠画,整整齐齐的叠在一块儿,他颤抖的伸手将它们取出,映入眼帘的第一张图像竟让他有刹那完全不知所措……

  阎浩天瞪大他的黑眸,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些画……

  每一张,都是他。

  每一张,都是他呵。

  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欺骗他?

  她,明明是爱着他的,为何要骗他?为何?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的笔下从来都只画山画水不画人吗?”

  “人比花无情,我动不了心,便画不下笔。”

  他忆起两人曾经的对话,更为之深深震撼着。

  她,早已对他动了心,因为动了心,才会画下一张又一张他的画像……

  却在最后一刻,她还是告诉他……她从来不曾爱过他。

  是因为不想他伤心,不想他愧疚,不想他为难,不想他痛苦,所以才逼着自己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来吧?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她啊,怎可如此待他?

  隐忍着多月的男儿泪终是再也压抑不了,阎浩天紧握着手上的画,近乎悲鸣的咆哮出声……

  震天震地也震山河……

  隆冬时节,千邺国的大街依然热闹迎春,每户人家都挂上崭新的红色春联,鞭炮声不绝于耳,天气旦然冷,偶还飘着雪花,每个人却难掩过年过节的喜气,欢喜庆团圆。

  阎家堡自半年多前那场火烧死了堡主夫人后,堡内的气氛就非常死寂,堡主阎浩天从失去挚爱的悲痛至极到几乎不回阎家堡,天天上都城的花楼饮酒作乐,半年多来,整个阎家钱庄都丢给了都城宋大掌柜的去管,简直像是把花楼当成家。

  但说也怪,不管他在牡丹楼待得多么晚,每日醉酒还是会半夜摸着黑回钱庄的宅第睡觉,不曾再夜宿过花楼。

  新年到,阎浩天终于踏进都城外十里处的阎家堡——这个他真正的家,听闻他要回堡的众人全都等在门口,每个人见到他,脸上的笑都是极度的灿烂,那种深切长久的企盼不是假,让阎浩天见了为之动容不已。

  “堡主!你终于回来了!”霍爷激动地看着他,这半年来,他对堡主担忧不已,自己都因此而两鬓斑白。

  “堡主!欢迎回家!”

  “堡主!我们好想你!”

  对阎家堡的人而言,这半年,像是好几年,没有主子在家的阎家堡,像是被丢弃在外的孤儿似的,内心总是找不到归属感,那服侍过夫人的珍丫头也因为在阎家堡常常会想起夫人而伤心难过,在不久前也回到她的老家去了。

  这天,阎家堡杀鸡宰羊,不管男女老少全都围着他们家的堡主打转,所有人都不提他这些日子以来天天进花楼的事,也不提在那场大火中枉死的堡主夫人,大家都希望他快乐,可以快快走出那段伤痛。

  可是,偏有人不然,那人正是外传阎家堡主的死对头——赫连山庄庄主赫连麒。

  大年初二,人家是回娘家,他阎浩天是偷偷进了对门邻居家,直接潜入赫连麒住的主屋,他见他来,第一句话就是——

  “你终于肯见我了?”赫连麒挑挑眉,微笑。

  半年多来,他每天耳朵痒,睡不好吃不好,偶尔眼皮还会一直跳,应该全都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

  阎浩天不再是以前那个英俊得非常飞扬跋扈的阎家堡堡主了,满面胡渣不说,那眼里的阴郁悲伤,几乎让他整个人失去了神采;以前的他不爱笑,现在则喜欢大声笑,让人感觉到他好像放下一切了,却只不过是种过分的掩饰罢了。

  旁人不知,他赫连麒可不会不知,就像是阎浩天肚子里的虫一样,连他对他的恨也都摸得明明白白。

  他怨他没早一步到现场救回他的冬艳,却忘了他们的约定根本是在隔一夜才要把人带走,他怨他把他从火海里硬是拉出来,而不是把他的冬艳从火海里救出来,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错。

  这冤屈,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平反?

  “我何时不肯见你了?”阎浩天嗤笑一声,撩袍而坐。“大过年的,不请兄弟我喝几壶酒吗?”

  他说的是几壶酒,不是几杯酒,果真如所听闻,阎浩天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酒鬼了。

  赫连麒正要叫人送上酒菜,房门却在此时被轻敲了两下,一位穿着粉紫色衣袍的姑娘端着一盘刚泡好的桂花茶推门而入。

  “哥,你爱喝的桂花茶来了。”那嗓,软软柔柔的,不甜,还带丝清冷。

  一听到这嗓音,阎浩天的心一震,蓦地望向来人——

  赫连千彤也在同时看见了这个不知何时来到赫连麒主屋内的阎浩天,被他那双黑眼一瞪,她端着盘子的手不由得轻颤着,差点就摔了盘。

  是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别开眼,赶忙将盘子放在赫连麒座位旁的桌几上,一抬眼,刚好对上赫连麒那带笑的调侃眸子。

  “我说妹子,这家伙是不是长得很吓人啊?啧啧啧,看你被吓得脸都白了,要不要我赶这家伙走?大过年的,把我可爱的妹子吓坏了可不好。”手上的扇挥啊挥地,很有看好戏的味道。

  千彤幽幽地瞪了他一眼。“来者是客,哥怎么这样乱说话呢?”

  “是啊,我乱说的。来,见过我的死对头阎浩天阎大哥。”

  “阎大哥。”千彤淡淡的朝阎浩天福了个身。

  赫连麒转过头看着阎浩天,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堂妹,赫连千彤。”

  “你何时有个堂妹来着?”从没听他说过!阎浩天瞪着眼前这位穿着紫色绣花鞋、紫色衣袍,此刻却连脸都不敢抬一下给他看的姑娘。

  “不知道吗?就是我爹那流落在外的弟弟的遗腹子,因为妹子的娘半年前去世了,所以我才把她接了回来。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我家妹子虽比不上那都城第一美人朗明月的美艳动人,却也温婉可人,宜室宜家啊,你这样一直死瞪着人家看,是想把人家娶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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