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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回程的所有路线几乎都无法避免遇到游击队的可能,甚至会遇上带着各种传染疾病的难民潮。之前他们在疫区从事医疗研究工作,游击队惧怕传染病都不敢靠近,真应验了“愈危险的地方愈安全”这句话。

  “詹姆斯博士……”无线电传来呼叫声,季隽言拿起无线电和对方通话,发话的是第一辆出发的吉普车,正在通知压队的季隽言前方有检查哨。

  全副武装的苏丹士兵逐一清查每辆车上人员的身分,异族面孔在这一带非常危险,随时有可能被仇外的军队杀害或抢劫,他们拿着世界卫生组织的通行证,希望这些士兵能看在他们是来医治疫病的份上放他们一马。

  负责检查哨的军官看到了世卫组织的通行证,开口问他们从哪来,司机立刻用当地话回答他们刚从疫区外围过来,车上这些都是医学博士要带回去研究的疫病样本和疫苗,那些士兵们一听到疫病便纷纷走避,脸上不由得出现疑惧的神情,原本正在检查车上物品的士兵也吓得跳下车,军官大手一挥立刻放行。

  看到这些原本凶神恶煞的士兵夹着尾巴逃离的模样,季隽言正在心底暗自窃笑的同时,忽然一声爆裂的巨响,震得人车跟着撼动,所有人都应声扑倒,季隽言和身旁的司机也抱头压低身子,躲避可能的攻击。

  士兵立刻拿起武器奔向前方因地雷引爆而火光满天的地区,季隽言一行人原本打算进入城镇稍作休息后,再到接驳的机场从苏丹直接搭机离开。如今看到这番阵仗,立刻机警的掉头逃离战火转往其它地方绕行,回家的路突然变得格外漫长。

  吉普车急驶进沙漠,躲避后方可能有叛军的追赶,季隽言跟司机一直盯着前方带头的车辆,加足马力追随,深怕落单或被游击队追上。

  经过一段遥远的距离后,吉普车队又回到道路上。在疫区连续来回操劳三个多月,季隽言早已精疲力竭,又被吉普车载着狂奔颠簸得拼命反胃,终于忍不住摇开窗户呕吐,司机见状还好心的递水壶给他,让他补充点水分。

  “博士,你晕车要不要停车休息一下?”司机的英语带着当地人浓重的口音,语气充满关心。

  季隽言摇摇头,刚刚那段逃命的经历让他对这趟返家之路感到忧惧,只希望赶快抵达下一个中继站,旱点带着研究成果回到安全的国度。

  一直到入夜后,吉普车队才抵达一个偏远的荒凉村落,原本的居民因惨遭屠杀已没有人居住了,到处都是弹孔与爆裂后的残骸,感觉格外的阴森幽暗,一行人把吉普车藏在颓倒的土墙后方,寻找合适的空屋休息。

  夜晚与白天酷热的气候相反,因为担心游击队经过听到声音或看到火光而被吸引过来,无法生火,只能把睡袋靠在一起互相取暖,所有人动作都非常轻,尽量不弄出声响也不交谈。

  隔天清晨,所有人整装准鲭出发,忽然听到有车子行驶的声音由远而近,还混着叫嚣的声音,每个人的动作都突然间停格,脸上出现了害怕的表情。负责带路的当地人立刻机警的要大家回到屋内寻找遮避的东西躲起来,静观其变。

  季隽言跑回前一晚睡觉的屋内,发现能躲的地方都已经挤满了人,他只好转身跑出屋外寻找另一个栖身之所。可是声音离他似乎愈来愈近了,一时又找不到躲避的地点,情急之下他拔腿就往村落旁的树林里狂奔,然后扑倒在一块大石头后方,双手摀住自己的口鼻想掩去急喘的呼吸声。

  接着他听到一阵吵杂的声响和几声枪声,他全身僵硬的趴倒在地,一动也不动的全神贯注聆听,担心同事的安危,还有吉普车上的研究心血。

  时间变得缓慢而煎熬,当四周完全安静下来,他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久久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确定威胁远离,才慢慢从树林里走出来。可是不管人或车都已经不见了,他的同事们、向导和司机、吉普车……所有的一切都像不曾存在过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颓丧的坐在黄土地上发楞,不知如何是好,孤零零的被遗留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无人村落,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季隽言犹豫着该不该走,不走留下来等死,走出去却没水、没食物,就算白天没热死、渴死,入夜后也可能冻死,更遑论是遇上叛军或是踩到地雷,这真的是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

  他绝望的苦笑着,决定上路赌一赌被奇迹似拯救的可能性。才刚为全人类找到世纪病毒的解药,自己却要面临客死他乡的困境,老天爷还真会戏弄他。

  热烫的大地无情的烧灼着他的意识,季隽言渐渐感到体力不支,没有补充水分,嘴唇就像干涸的河床开始龟裂,暴露在阳光猛烈照射下的皮肤也出现灼伤的红肿与疼痛,眼前的世界仍是那无止境的沙漠。

  忽然一个人影闪进眼底,接着愈来愈多人影出现,大概是心理作用导致眼花,季隽言终于知道什么叫海市蜃楼,在他即将被沙漠吞噬的濒死时刻,他亲眼看到了,随着最后的意识被抽离,虚脱的昏倒在沙漠之中。

  他以为自己的灵魂来到了天堂,那里的天使喂他喝了清凉可口的水,温柔的拂去他脸上的尘土,在他疼痛的脸颊与嘴唇涂上了舒缓的药膏,让他舒服的睡在天使的臂弯中,好像回到了母体一样。

  “先生……你醒醒,不能睡!快醒醒……”季隽言听到天使用英文不断的呼唤他,好悦耳的声音,充满温柔的语气中有着让人感到坚强的力量。

  “英格丽,这个人身上别着世卫的识别证,他的同伴可能在这附近。”红十字会的义工尚.提比诺鲁开始检视季隽言全身,想找出能证明他身分的东西。

  扶着季隽言的英格丽仍不放弃的持续呼喊,试图要把昏迷的他唤醒。

  这趟行程她负责带领从法国新加入的义工尚.提比诺鲁等一行人,随同红十字工作队一起负责运送物资回灾区难民营,并协助难民迁徙以避开战火的蔓延,但半路上就先遇到了一个急需拯救的路人。

  英格丽用流利的法语回答她的伙伴,“他的同伴可能已经遭到杀害或是被俘虏,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唯一的生还者,我们一定要救醒他,带着他一起上路,不能丢下他。”

  根据她多年来在非洲等地服务的经验,英格丽研判孑然一身在沙漠里落单的人,多半是从死亡威胁中逃离的生还者,如果没有人援救,最后绝对会脱水而死。

  季隽言忽然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咕哝,经过英格丽的急救,原本昏迷的意识渐渐有恢复的迹象。

  他睁开眼却发现视线模糊,眼睛也酸痛得要命,只听到一个悦耳的女声用英文对他说:“太好了,既然你醒了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接着就听到她和许多人交谈的声音,然后身体就像漂浮起来了一样,最后躺在一个平坦又有遮蔽物抵挡阳光曝晒的地方,他感到全身无力,只能闭上眼休息,然后他又听到了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才知道自己已经获救了,正被人运上车载往不知名的地方。

  “你醒啦?你已经睡了快两天。”尚.提比诺鲁一看到被救回来的男人终于睁开眼,高兴的拿起水壶要让他再补充一点水分。

  饥渴的灌下几大口清水,季隽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在哪里?”

  “这里是萨雷摩马难民营,你现在受到红十字会的照顾。”尚努力用他浓厚法国腔的英文跟对方沟通,这句话他可是背了各国语言和各种部落语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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