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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一直垂眸不语的夏晚清忽然扬脸,朝她轻轻地笑了。那笑容竟是无比温柔,也无比诡异。她不觉倒退一步,眼前突然便失去了儿子的身影。

  守在刹血门主近前的几位长老只觉双眼一花,鬼魅般的白影已越过他们,一掌轻轻印在了男人的胸口。被袭之人双眼紧盯着夏晚清的面容,似乎对他拍在自己胸前的掌一无所觉。

  “为什么……”他说,殷红的血丝开始顺着嘴角涌下,“……你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呢……”

  终于还是憾恨地倒下了,其实一开始就没抱着存活之心,师父的信不仅揭开了夏晚清的身份,也销毁了他的生志。信中,师父吩咐这个人,问鼎江湖后便下手除掉他。一山不能容二虎,师父如是说。多年来的忠诚还是比不上一份血缘,就连这人的养父母都如此维护他,他好恨啊……

  “杀人灭口啊!”人群中不知是谁首先喊了这句,呆若木鸡的群雄才纷纷拔出武器冲上前。

  夏晚清月白的衣袍如影子般飘忽来去,竟直扑庄主夫妇而来。

  “清儿!”眼见疼爱了二十年的养子竟要对自己出手,老庄主目眦欲裂,直觉出掌以对。手上传来异样之感,他一怔,那白色人影已从众人头上飞过,软软抛离崖外。飘展开的衣袍就如一朵不堪重负的云彩,直直坠下去了。

  “少庄主——”惊呼声起,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一道人影冲至崖前,竟也直扑了下去。

  听到那声惊呼,他睁开眼,竟见到熟悉的身影朝他坠来,那张看惯了的圆脸上,惊惶之色尽溢于表。未及思索,手已抽出腰带甩出,卷住她身子,欲趁还得及之前将她抛上悬崖。

  “不!”她惊叫一声,竟死死扯住那腰带不让他发力。

  他咬牙,自身顺着带子卷上抱住她,风声自两人耳边呼啸而过,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身下,直至崖底乱石映入眼时凌空拍击侧壁。两人斜飞出去,他又对着乱石边拍几掌,蓦地一阵甜意涌一喉间,他立即护住怀中人的头,重重滚落乱石堆中。

  一连滚了好几圈,去势才平息下来。原烟波自他无力松开的臂间爬将起来,轻拍他脸颊,声音惶急:“少庄主!少庄主!你没事吧?”

  “……走开。”他紧闭着眼微弱吐声。

  “少庄主,你背上流血了。”

  “……我叫你走开。”全身仿佛都失去了感觉,他不愿睁开眼再瞧到这个世间,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少庄主……”原烟波望着这个如同坏掉的玩偶般破旧不堪的男子,不觉已满脸濡湿,“我都听到了,我知道你并非如那个人所说,你让我为你止血呀!”

  “……”

  “风无痕!你太没用了!”

  夏晚清身子一僵,终于缓缓地睁开眼,木然地瞪着她。

  “你以为你很伟大是吧?背了黑锅,挨了骂名,一声不吭就死了,你很自我陶醉是吧?”

  无力摊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几下。

  “既然你这么有牺牲精神了,你就去死好了!嫌别人骂你不够,我可以帮忙告诉全天下的人你就是风无痕,用药控制人的下三滥!好可怕呀!这么多年来就在图谋不轨了,天下第一庄真是养虎为患!”

  手指悄悄地握成了拳。

  “你这个懦夫!胆小鬼!没种的废……唔……”未出口的谩骂被封在嘴里,她被推倒在地,唇被重重压着。

  辗转,啃咬,吞噬,没有一丝怜惜,如一头愤怒的小兽般。他压制着她,在她唇上尽情发泄。

  最初的震惊与疼痛过后,一丝清明回到了她大睁的眼中,手指慢慢滑上他凌乱的黑发,泪水随着缓缓阖上的眼流下眼角,然后——紧拥住了他。

  “你……在流血……”

  夏晚清的动作顿住了,微抬起脸,鼻息相织之间,身下女子眼睫后晶莹的液体入目,他如见了鬼似的抽身急退。

  身上压力骤减,原烟波轻睁开眼撑坐起身,瞧见跪坐在地的夏晚清双眼茫然大睁,以往死水般沉寂的黑眸内种种情绪混合交织:震惊、迷茫、忿恨、绝望、脆弱……少年般苍白的面容上竟也是少年般的惊惶无措。

  嘴唇动了动,她想挤出个笑容来,可是没有成功,出口的话仍是那一句:“少庄主,你在流血。”

  他置若罔闻,一双眼盯着她被他咬破的唇,流血了,无比殷红刺目。下意识反手往自己唇上擦去,手背上也沾了血,她的血。

  原烟波瞧着他孩子气的举动,终于能绽出个微笑,“少庄主,你背上在流血。”

  他一言不发地别过脸,似是与谁在赌气,半晌,终于反手点了背上几处大穴。

  她悄悄地松了口气。

  积郁多时的雨云终于肯倾泻灰色的怨怒,开始是小小的,在碎石上激起碎散的水花,渐渐地,便织成重重帘雾,模糊了崖底远处的树景。

  原烟波回过头,朝洞内笑道:“还好我们先找到了这个崖洞,不然真要成落汤鸡了。”

  洞里悄无声息,她叹口气,走到倚着石壁的夏晚清身边蹲下身,“少庄主,你还在气我骂你那些话吗?那只是随便说说的啦,否则你怎么肯理我?”

  “你好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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