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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似乎在闭目养神的夏晚清微侧头,平静的长眸睇了过来,“原姑娘可是累了?早点休息吧。”

  袖袍微动,竟将油灯给熄了。

  原烟波欲哭无泪,僵硬着身子和衣躺下,我缩我缩我缩缩缩,整个人都快趴到了内墙上。虽然觉得夏晚清会就这么端坐一晚了,但谁知道呢,想到他曾不按牌理地将她扔给慕容兄弟为质,方才又来了个“我们夫妻”,就足以让人不安了。

  娘的,这人身为少庄主时不是都很疏淡守礼吗?她今晚还能睡得着吗?呜呜……

  假寐的眼偷偷开了条缝,睨着静静端坐的朦胧淡影,模模糊糊有了安心的感觉。突然就觉得,这个人也不是那么的没有存在感了。

  眼皮开始沉重的时候,她感到夏晚清忽然晃动了一下,袖子似乎在桌上扫过什么。未及反应过来,身侧便多了个人,到口的惊叫也被侵上口鼻之间的湿润凉意捂了回去。

  难道她看错人了,大野狼就要露出真面目了?!她当场就要泪奔,突然听得他在耳边轻道:“屏息静气,有迷香。”迷香?原烟波眨眨湿润的双眼,终于冷静了下来,这才发觉夏晚清只是用醮过水的袖角捂住她的口鼻,人虽是卧在她的身侧,却没有任何肌肤相触。她定下了心,脸上却开始发热,下意识又往墙边靠去,怕他听到她的心跳声。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她睨见一个人潜进屋里,什么明晃晃的东西从窗前透进的月光中一闪而过。

  不、不会吧?!原烟波瞪大了眼,虽然她原先也知道这木屋的主人不对劲,但……犯得着要动家伙吗?

  她眼睁睁地瞪着那把看起来砍人很痛的斧头在自己头上高高扬起,身子却一动不动,只因身边躺着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

  兔起鹊落之间,那把斧头在空中转了几个圈,飞出了窗口。原烟波连忙缩肩闭眼,听得黑暗中几道风声、闷哼声以及不明物体落地的声音,直到一切都回复平静,她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结束了?”

  油灯不知何时点亮了,夏晚清修长的手扼在男人喉间,并未真正触到那人的肌肤,尖细的指尖散发出的寒意却令人不寒而栗。

  原烟波慢吞吞地起身套上鞋,弯腰自床边捡起从男人身上掉落的波浪鼓,苦笑道:“大叔,就算我哪里不小心得罪了你,但有必要杀人灭口吗?”连斧头都用上了,寒啊……

  “少假惺惺了!”男人落腮胡上的黑眸喷出怒火,“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来追杀我的!”

  “原来大叔是在躲仇家,难怪会住在这种地方,但是……若我们真的只是迷路旅人,而且凑巧又没有自保能力呢,大叔你就不怕误杀?”

  男人冷冷不语。

  “还是你其实已下决心杀了任何可能会泄露你的行踪的人,不管他们是谁?既然如此,那么不管我们怎么处置你,都是大叔咎由自取了。”原烟波摇摇头,“少庄主,江湖的事你熟,你决定吧。”

  想到险些被那把斧头砍这么一下子,她实在提不起什么同情心。虽然对江湖那套正邪不两立的作风不以为然,但邪魔歪道会被人唾弃也并非没有缘由。

  “原姑娘,你先出去。”

  真的要杀喔?她依言乖乖地将波浪鼓放下,提了包袱走出木屋。竹林特有的清爽气息令人精神一振,胸中那团浊气立时散了不少。她牵了马,百无聊赖地坐在大石上等待。

  以前总跟师傅抱怨江湖上没有什么惊险刺激的戏可看,遇到夏晚清后,却连连“惊喜”不断。师傅被杀,莫名卷入正邪两派的纷争,就连赶个路都能碰上把斧头在头上飞来飞去。如今她只想丢开这些事情,回到以前那种单纯平和的日子……但一切都不会一样了,至少,那个能让自己抬杠、撒娇、全心地依赖的人已经不在了。

  正望着泻透林间的月光发呆,旁边已有人默然牵了马,她跳下岩石,眼角扫见夏晚清另一只手执着什么东西,不由奇道:“那是什么?”

  叶间辉映的月色洒在他左手的物事上,反射着与周围竹林一般纯净的光。

  “……”随着夏晚清牵马出了林,她才道:“少庄主,其实你没杀了那大叔对不对?”

  “……我废了他八成功力。”

  “可惜了他的好手艺,我猜连那木屋都是他自己建的呢。”

  “……”

  “少庄主,那波浪鼓好可爱,给我好不好?”以此纪念这斧下逃生的一夜。

  夏晚清的脚步顿了顿,半晌方道:“这个,我想自己留着。”

  留着做什么,传给他的孙子吗?仗着他后面没长眼睛,原烟波丢了几个“这人真不可理喻”的白眼给他。

  “原姑娘。”夏晚清突然停步。

  “嗯?”眼珠子慌忙转回来。

  “我们回日间经过的小镇在客栈休息半日再赶路,可好?”

  “少庄主决定就好。”

  将近凌晨时他们又回到了昨日算命的小镇,街道仍是沉寂一片,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却已卸了门板,开始为客人张罗早膳。

  眼见客栈老板是位笑起来一团和气的妇人,原烟波着实松了口气。耳边听得夏晚清吩咐要两间上房,她不由吐吐舌头,只因想起了他那句呛死人的“我们夫妻”。

  “客官,我们这里不分上下房,”老板娘有趣地笑了,“不过有几间较为幽静的房间,我这就领你们去。”

  蓦地,一个挥舞着木剑的小男孩从灶房里冲出,嘴里还呼喝有声。老板娘见状皱眉道:“竹儿,别淘气,到别处玩去。”

  “大婶,你家公子还真有精神。”原烟波见猎心喜,指间发痒不由又想画下这长得可喜的小男孩。

  “竹儿倒不是我儿子。”

  “嗯?”

  老板娘淡淡一笑,“我是个寡妇,几年前在家门口发现了他,那时我刚死了儿子,就把他养大了。孩子的父母大概是有什么苦衷吧,他的衣物里还塞着银子,靠了这银子我才能开了这家客栈。”

  “原来是这样。”

  “虽然我没见过他的亲生父母,但他们偶尔会送来些小玩意。总有一天他们会来带走竹儿吧……所以,竹儿不真算是我儿子。”

  原烟波心念一动,目光锁在小男孩手中胡乱挥舞的木剑上,那翠绿的光泽真是好生眼熟……毛骨悚然的感觉突然从脚底直传了上来。

  放置好包袱后,刚摆出画笔,蓦地就有了被人窥视的感觉,她转身一瞧,半掩的房门边一颗好奇的小脑袋就伸在那。

  “竹儿,”她摆出童叟无欺的笑脸,招招手,“想看画儿吗?”

  小男孩握着竹剑怯怯地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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