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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许绍羽醒来时,有种说不清的异样。天花板还是同样的天花板,墙壁仍是空空白白的墙壁,他的思绪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才发现令他有这种感觉的源头就在身边。他缓缓转头,莫咏安静的睡颜映入眼帘。两人的距离如此接近,他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莫咏的睫毛在紧闭的眼睑下投出的蝶形淡影

  许绍羽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枕边人好久,昨夜的记忆渐渐涌回脑中。心情莫名柔和下来,他探出一只手,轻轻拨开莫咏额前的散发。莫咏被惊扰似的猛然睁开眼,一脸防备地瞪着他,一会才像是认出了他,松懈下来,她很可爱地揉揉眼睛,含糊不清地说:“你醒啦?”

  许绍羽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轻应了声。

  莫咏像猫一样在他肩上蹭了蹭,坐起身来甩甩头,“肚子好饿,昨晚的粥一直温着,应该还能吃吧。”

  许绍羽看她:披散着头发,眯缝着眼,很慵懒很慵懒的样子。他却似看了千万遍般不以为意。正诧异于两人之间流动的老夫老妻一样自然的气氛,眼光下移时,却突然不自在起来。

  他两颊微热着扭过脸去,耳边只听到莫咏整理衣服唏唏嗦嗦的声音。莫咏下了床,拖着脚出去了。双人床空出了一半位置,平时睡惯了大床的许绍羽竟有些空虚起来。他听着拖鞋走出他的屋子,房间里重拾清晨的寂静,心里涩涩的。慢吞吞地爬起来,无精打采地梳洗了一下,走进厨房,电热锅里的粥仍散发悠悠米香,他却毫无食欲,看着它们发起呆来。

  轻快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莫咏探过头来,眨眨眼睛,“怎么,你看着就饱了呀?”

  许绍羽微笑,阴郁的情绪一扫而空,心跳似乎欢欣起来。他帮着莫咏拿碗筷,摆桌子,明明是淡而无味的白粥两人面对面着吃却别有一番风味。莫咏回她屋里洗了脸,梳了头,换下被压得皱皱巴巴的大T恤,唇角也弯弯的,整个人神清气爽,完全不见平日的阴郁。

  许绍羽喝完了三碗粥,莫咏仍在那小心翼翼地吹着她的小半碗,他不知怎么想到了小口啃萝卜的兔子。从窗口洒进的阳光落在莫咏的黑发上,白花花的,明媚而忧伤。

  昨夜莫咏问他为什么不觉得她的话语幼稚可笑。幼稚可笑吗?在那个雨夜,他目睹莫咏面对急驰而来的汽车,不闪不躲、平静而木然的表情后,怎么可能会认为她是在开玩笑呢?他垂下眼,凝望灯光下,自己略显苍白的手。他再也不想体会一遍那种恐惧了。笑着说人世间没什么好留恋的莫咏,可能理解他忍不住圈住她时,失而复得的心情?这双手,能够留住她吗?

  莫咏没有解释她昨夜的行为,也未露出丝毫的窘迫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仿佛与许绍羽相依共眠,醒来后一起吃早餐是很平常的事。收拾完碗筷后,她把他赶回床上休息,便去上班了。许绍羽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会,仍是爬了起来。被他埋在沙发底下的手机上显示出好几通未接电话,他知道是那边的。关了机,他有些诧异自己平和的心绪,好像发一次烧,一次倾诉,就消去了郁积多年的不谅解。母亲不在了,他与那个只在报纸上见过的父亲间,也再无纠葛。现在他唯一关心的问题是,如何留下莫咏。

  门突然被人敲响,许绍羽开门,外面站着的并不是莫咏,而是小敏,“呐,”她挑眉,递过来一个袋子,“小咏走不开,又怕你饿肚子,特地让我送东西给你吃,你怎么感谢我?”

  “谢谢。”许绍羽接过袋子。

  “不请我进去坐坐?”

  许绍羽闻言诧异,却仍是不做声地让到一旁。

  “跟你开玩笑的啦,看你呆呆的,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待客之道。我要回去了,拜拜。”

  “等一下,”他叫住小敏,“能跟你谈谈吗?”

  小敏诧异扬眉,不置可否地跟着他进客厅。

  “你知道莫咏的……梦想之类吗?”他问她。

  “哈!”小敏叫起来,“小咏跟你说了她的狗屁梦想吗?你也觉得她很神经对不对?”

  “我……”

  小敏截住他的话头:“她初中的时候就聊过她的想法了,当时我只以为她在开玩笑,没想到现在她仍是那样想,而且真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可以不要一样。我都不知道骂过她几回有病了,没见过这么固执的人。”

  “她是认真的。”

  “她当然是,”小敏翻翻白眼,“你不会是想问我有什么办法敲醒她的石头脑袋吧?告诉你,我无能无力。她那么排斥与人深交,我算是她唯一较好的朋友了,但是她想死时是不会想到我的,因为她认为没有她我也能活得下去。再说她的家人吧,退学之前她还可能顾虑到他们,可现在,她老爸那样待她,把她赶了出来,就更加遂她的意了。你看,她现在了无牵挂,对我、对人、对前途都不感兴趣,只想看几年的书,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我真是对她无可奈何。”她耸耸肩,接着说下去,“小咏最近和你蛮好的,我还指望着你能创造奇迹呢,加油啊!”她说完站起来,摆出一副“还有什么事吗”的表情看着许绍羽。

  许绍羽摇摇头,送她走出去,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上次你说过莫咏与人交往分三个阶段,第三个阶段是什么?”“那个啊,”小敏眨眨眼,“我不希望你们发展到那种阶段,所以我不告诉你。”

  几天前,若有人对莫咏说她会与一个男人同床共枕,而且还为他洗手做羹汤的话,她一定会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个笑话真好笑。”然后很捧场地“哈哈”两声。碰上许绍羽,感觉却完全变了,一切似乎都是理所当然。

  许绍羽给她送红糖水那夜,走道灯光昏暗,空气中有潮湿的水味,那个男子小心翼翼地环着她,身上有种令人很安心的气息。这一切,都向她传达着一种很温柔很温柔的信息。所以,她想为这个人做些什么。

  原本,不打算与许绍羽深交的,可还是告诉了他她的梦想,连她自己都觉得不伦不类的梦想,令她意外的是许绍羽即刻接受了。莫咏想,会不会是因为他的梦想也很孩子气呢。想飞,其实,是想要自由吧,想从心上卸去在乎一个禁锢。

  她似乎更了解了他一些,但他却对她大胆的举动保持沉默。这是否代表,他也不排斥她,能接受她的靠近呢?抑或只是性格使然,不愿提起令两人都尴尬?想到后者,莫咏记账的手不由一滞,刚刚记下的数字又混乱了。她皱眉,有些恼怒自己的心不在焉。眼角瞟见小敏走进门口,她的头愈发痛起来。托小敏给许绍羽送饭本来就是很不智的行为,可记账一向只由她负责,为了许绍羽的肚子,她不得不忍受让小敏问东问西。所以她才不喜欢和别人亲近的,牵扯太多,记挂太多,就会缚手缚脚的。

  “好了,任务完成了,现在该你满足我的好奇心了吧?”不出所料,小敏一进门就直奔向她,“你什么时候成了帅哥的老妈子了?”

  莫咏耸耸肩,“邻居生病了,帮他买一下饭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吧?”

  “对别人来说很正常,可对你而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好吧,我只是不想邻居因活活饿死在家而上报,打扰我的生活,成了吧?”

  “这个说法勉强符合你的个性,不过我拒绝接受。”

  莫咏没好气地翻白眼,“你是不是想听到我跟那家伙一夕之间感情升温,到了嘘暖问寒,无微不至的地步?”

  “最好是干柴烈火,生米煮成熟饭。”小敏两眼发亮地接口,随之不屑冷笑,甩甩手,“不过我脑袋还没有问题,像你这么龟毛的人,注定了要做老处女。帅哥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恐怕我到牙齿掉光了都等不到你们两个有什么。”

  “……”莫咏噤声,不敢反问小敏盖同一床被子睡觉算不算“有什么”。

  “小咏,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你的‘交际三步曲’吗?”

  “记得记得,你不是说过你是唯一的例外吗?”莫咏敷衍道。

  “帅哥今天问我第三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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