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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若是真的很累了的话,就休息吧。”兰姨体贴地对蓝小玉说:“晚一点的客人就让云彤去招呼——”

  蓝小玉弯了弯嘴角。这表面上是体贴,但实际上她很清楚,代表着晚一点的客人并不重要;要是贵客临门,兰姨才不会这么说呢。

  在兰姨的眼中,只有银子最要紧,只要蓝小玉一天能帮黄莺楼赚进大笔银子,兰姨就会像这般客气又殷勤地捧着她一天。

  “没事的,我先梳个头、化个妆,一会儿就下去。”她淡淡说。

  兰姨满意地离开了,留下她一个人在窗前独坐。这儿本来是梅姐的套间,梅姐走了之后,蓝小玉就搬了进来。她常常开了窗对着河景沉思,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仿佛一幅画似的。

  后头有轻微声响,一个丫头提着镜箱过来,熟练地打开架好,摆出了胭脂水粉要帮蓝小玉化妆、梳头。

  “不用了,让我坐一会儿吧。”她轻轻说。

  她确实不用整妆,脸蛋五官天然粉雕玉琢,美得惊人;一匹黑缎般的长发盘得漂漂亮亮,一丝不乱。丫头轻轻叹了口气,把粉扑又收回镜箱。

  “叹什么气呢?”蓝小玉看了一眼丫头,自言自语般地说:“我还得下去唱曲儿、陪喝酒、陪笑好几个时辰呢,我都没叹气了,紫音,你叹什么?”

  丫头紫音比了几个手势,要她如果累了就别下楼。蓝小玉嫣然一笑。

  “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只不过有时觉得,丫头的命还比我好一点——”

  这个丫头其实是哑的,她更急促地比了几个手势。

  “是,我吃好用好,全城的人都捧着我,我该知足了。”她淡淡说。慵懒起身,指点丫头:“帮我把琴备好,我就下去了。等会儿是什么客人?”

  丫头板起脸,做出捋胡子的样子,左手掌一摊,好似在看一本书。

  “老头子吗?那轻松多了,他们爱听文绉绉的,说不准还有已填了词要我唱,很好打发的。”蓝小玉轻笑。

  不论词填得多坏,她永远欣然接受,反正配上她的琴艺,用她的金嗓子一唱,再糟的词听起来都有如天籁。至于内容写得如何缠绵悱恻、大诉衷情、赞美仰慕,她从来没看进去过。

  唱的是风花雪月,但她早已跳脱,从不往心里去了。

  下了楼,远远就听见待客花厅里那爽朗的谈笑声。显然酒过三巡,客人们都有些醉意了。她略略提起裙摆,跨进厅里——

  众人抬起头,谈笑声骤然停了,全都屏息看着貌美绝伦的她出场。蓝小玉一脚很习惯,自在聘婷地走了进去。

  “公子们万福。”她优雅行了个礼,一一向客人们招呼:“刘尚书、秦大人、柳大人、程公子——”

  “真是美!”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不绝口地盛赞起来。

  “普天之下,也只有京城方有如此名花,我说的没错吧?”熟客程公子炫耀似地猛拍他身旁一名年轻男子的肩,一面热心地对蓝小玉介绍道:“这位是刚回京城覆命的羊公子,他在穷乡僻壤待了四、五年,今儿个特地带他来见见世面!”

  沉静的美丽黑眸望向他,淡红的樱唇一弯,“羊公子,幸会了。”

  那个人是小玉,可也不是小玉了。

  多年不见,她出落得越发美貌,唱起曲儿来,还是犹如天籁。该强的地方动人心魄,该弱的地方虽如游丝,字字清楚;转折、停顿全恰到好处,琴技更是出神入化,不愧是京城第一歌伎。听她表演一回,仿佛吃了仙丹妙药,全身舒畅。

  可是……以前那股子甜得醉人的娇俏味道全没了,而是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高妙技法,震撼人心。

  羊大任静静坐在角落聆听。虽然她就在眼前,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一般。久别重逢,她连眉儿都没有挑一下,就像陌生人似的。

  厅内热闹极了,全是朝廷里年轻的官员,还不算是大富大贵,但是个个意气风发,在美人儿面前更是力图表现,高谈阔论。

  照说羊大任很容易就会被忽略的,但话不多的他,却俨然是众人的中心,今儿个也是特地为他接风来的。

  “真不容易……”

  “五年就让蔺县起死回生……”

  “听说蔺县现在掌握了前线所有军报、铺盖原料供应——”

  “钱可赚得多了,还是独占,真行——”

  漫无边际的赞美在厅里飘荡,配上美酒佳肴,很快的,这些青年才俊个个都已微醺。

  而羊大任依然微笑着一一从容应对,不卑不亢。和当年那个带点傻气的的书呆子,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但蓝小玉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她依然解语花一般闲闲抚琴轻唱,不打扰爷儿们大声谈笑,却又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终于,客人们一个个醉了,让随从、家仆等人接走,夜夜渐深了。

  蓝小玉今夜工作完毕,垂着眼眸正要起身离去时,突地,被一个低沉却温和的嗓音给叫住。

  羊大任没有离开,他缓步走到她面前。

  “小玉姑娘,请留步。”

  闻言,她只有长睫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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