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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小、玉、以、后、不、敢、了。”蓝小玉乖乖照着碧青的暗示,一个字一个字说完,才猛然领悟过来,连忙道:“啊,对!以后不敢了!真的!”

  她娇憨的模样让兰姨忍俊不禁,却又要硬生生忍住笑意,嘴角不断颤抖。又好气又好笑就是这样了。

  “好了好了,别站在走廊上吹风,小玉快陪兰姨进厅里吃早点。”早已闻声而来的嬷嬷姜是老的辣,见兰姨有软化的趋势,赶快见缝插针,解决僵局。

  “小玉不听话,回头多骂两句就是了,兰姨一大早就饿着肚子生气,这是干什么呢?”伺候兰姨多年的丫头瑶红也乖机上来,连哄带推的把兰姨往小厅方向带,一面对蓝小玉使眼色,嘴上还故意大声骂:“小玉真是皮痒了,惹了兰姨这么生气,一定要好好打一顿才行!碧青,快去柴房选根趁手的棍子来,越粗越好,看我怎么帮兰姨教训小玉!”

  蓝小玉可是黄莺楼的金枝玉叶,平常连骂都舍不得骂一声,哪可能真的拿棍子打?但跪在地上的碧青听了,知道是帮自己解围,立刻应了起身就跑。

  “兰姨要打我?”蓝小玉可怜兮兮,跟在她们后头小声问。

  “打,怎么不打,不让你痛一次,哪会记得教训?”兰姨这才悻悻然骂了两句死孩子,小混蛋。“下次敢再这样,真的要动棍子了。”

  “快说没有下次了!”瑶红大声斥道。

  “没有了,下次真的不敢了。”让兰姨发这么大脾气,饶是蓝小玉再喜欢羊大任,也不敢再造次了。

  但她还是迷迷糊糊的不大懂——兰姨到底为何气成这样,又为何这么讨厌羊公子?有客人对她特别好,兰姨应该要很开心才是呀。难道真是因为嫌弃羊公子只是穷酸读书人,出手不大方吗?

  “还发什么呆?一早偷偷摸摸的要出门,吃过早点没有?”兰姨已经在丫头环伺之下坐在圆桌前了,热手巾、茶、花卷、蟹壳黄等早点轮番摆上来。她眼睛一瞟,对蓝小玉说。

  “还不帮兰姨倒茶?傻孩子。”瑶红催促着,把一把瓷茶壶塞到蓝小玉的手里。

  蓝小玉才刚坐下又站了起来,真准备要斟茶时,兰姨发话拦住了。

  “不用了,当心等会儿烫了手,你坐下吧。”兰姨自己倒好茶,表情明显的已经平静了许多,语气也缓和些了。她啜了口茶,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小玉,你怪兰姨吗?”

  蓝小玉立刻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敢——”

  “你还小,不懂事。兰姨说的话也许不入耳,但你听我一句:客人来来去去,以后抢着要你捧你的人多得是,要是眼皮子浅,动辄就昏了头,你以后怎么当得起黄莺楼的台柱?又怎么当得上京城第一歌伎?”

  “也不小了,都要过十六岁生日啦。”瑶红也帮蓝小玉倒了茶,一面加入语重心长的劝导中,“是大姑娘了,不许再随随便便跟客人见面、恣意说笑。”

  “你越不矜持,客人就越不珍惜,这点你可得好好记在心里。”兰姨最后说:“男人,就是这点贱,你让他轻易得手了,他就不会再稀罕,管你是貌如天仙也没用。”

  虽然像是没事了,只是随口闲聊的语气,但话中蕴藏的寒意以及怨恨,都让蓝小玉为之凛然。

  对待客人一向如此殷勤的笑脸,一转过来,却是这般冷酷。

  大人……都是这样吗?心底都藏着好多秘密?

  在那一刻,蓝小玉隐约的感觉到,自己真的已经……不再是孩子了。

  羊大作自然不知道黄莺楼闹了这么一场,他只是等了好几天都不再见到小玉姑娘的踪影,大惑不解,又心急如焚。

  这还是头遭,想见某个人的心情汹涌如浪潮。不过短短几个月,就从一个只须专心读书的乡下孩子,成了心有旁骛的傻子。那种吃饭吃不下、睡觉睡不着、读书也读不进去的焦躁。真是可以把人给逼疯!

  霓羽坊的小厮被一趟趟地问得都烦了,在羊大任又去询问时,很直率地对他说:“羊公子,我看你也是聪明人,怎么如此看不开哪?”

  “看开?”

  “是啊,青楼的姑娘们图新鲜好玩,跟你多说两句,这是有的。不过你可别当真,她们对谁都是这样。”小厮一面熟练地整理着栈间里的布匹,一面老气横秋地上下打量一下俊朗却朴素的羊大任,“我劝你别在这儿多花心思了,还是想法子多赚点钱。等你有银子,姑娘要多少有多少,上酒楼去,谁不抢着上来伺候大爷您?没钱的话,你别痴心妄想了,专心读书去。”

  小玉不是那样的,羊大任张口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解释起。被一个卖由的小厮这样“勉励”,心里头发闷,默默离开。

  探听不得法,但心里又着急,最后,他硬着头皮上黄莺楼去,只说想见小玉姑娘一面,不是来喝酒作乐的。

  丫头见他这样,还是挺亲切地招呼他,请到花厅稍坐。没多久,打扮得艳光四射的兰姨亲自来了。

  外头丝竹之声挺热闹的,花厅里却很静,兰姨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那眼神跟布庄小厮的相比,更是锐利了不知几分。

  “我们小玉就是这么娇贵,这阵子夜里没睡好,一清早的又满城乱逛,身子不舒服了,我让她休息几天,羊公子要扑空了,真不好意思。”

  “啊,小玉姑娘生病了吗?可有请大夫诊治、用药?”羊大任心里七上八下的,忧虑追问。

  “自然是有的,多谢羊公子关心。城里最贵的名医都请来看过了,只是说略感风寒,身子虚弱。平日捧场的客人们听说了,都送来大批珍贵药方补品,还有人用那南海珍珠磨成了粉,说是可醒着燕窝服用,可以补气,我改明儿就来整治给小玉吃呼。”

  说得他双耳烧红。羊大任空手上门,什么也拿不出来,越发自惭形秽。被兰姨软钉子碰回来,最后只得怏怏离去。

  当晚回到借住的小屋,羊大任把付钱的东西都翻出来检查一番。

  上京之前姐姐特别给她他的随身荷包里,只有碎银些许,姐夫帮他拣的书箱里头塞了一锭金元宝,让他万一有急用时可以应急。这就是他全部财产了。要是真去黄莺楼去挥霍,吃喝打赏外加上讨好姑娘的礼物,大概也只够一个晚上的花费。

  他自小就穷,从来不同有什么特别感觉,只知道要把书读好,但上京这阵子以后,尤其此刻,真的深刻感受到贫富的差距有多大。那些有钱的友伴出手多么大方,而他一个蔺县来的穷小子……

  怎么办?他望着摊开的碎银、黄金,心里付度着,要不要干脆上黄莺楼去一掷千金?至少可以见到小玉姑娘一面——

  正在苦思之际,门上突然剥啄声响,随即,门扉被轻轻推开了。一个全身黑衣的倩影闪了进来。

  羊大任一回头,便看见那要千金才能换得一瞥的容颜——

  “你、你……你怎么……”他睁大了眼,惊愕得一时说不出话,手里本来握着的荷包也掉了。

  那俏生生的人影,不就是蓝小玉吗?这会儿她应该在黄莺楼献唱,或者是在休养,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只见好拉下了外氅的帽子,一头丝缎长发泄出。抬起头好奇地四下看看,把他朴素简单到极点的小屋子看了一遭,这才回来看他。

  “你就住这儿啊?”她睁大了眼问,“没人伺候你吗?”

  羊大任若笑,弯腰捡起了荷包,一面解释道“这屋子已经很好,我先前住过的,全比这儿窄小破落。”

  “是吗?”她不大相信的样。还能比这更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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