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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意气风发的小王爷,打出生至今,终于体会到了相思难舍的滋味。

  “儿子怎么回事?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这倒新鲜。”雁永湛离去后,六王爷不解地问一旁闲坐喝茶的妻子。

  做娘的嫣然一笑,清丽绝伦的眉眼间,全是宠溺慈爱。

  “也没什么事,儿子长大啦,该遇上的,总会遇上,也是时候了。”她回答笑吟吟的,仿佛禅机。

  雁永湛上京去之后,羊洁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心里一天天数着日子。

  他去了几天,她就想了他几天。天凉了,他可有加衣?路途辛苦,可有吃饱?他读书、写文章都比人快,脑筋没一刻休息,无聊的时候,可有人陪他说说话解闷?

  想着想着,总是失笑。他可是小王爷哪!众人争着伺候他,哪里需要她这个平凡小女子多虑?何况到了京里,怕没有相府千金、花魁清倌的青眼有加,说不定夜夜笙歌,玩得开心无比。

  若不是这样,为何一去毫无音讯,说是半个月回来的,如今都过了好几天又好几天,还是不见踪影。

  但她还是想着他。想他潇洒的眉眼,他有点坏坏的微笑,对大任他们的耐心,在她面前耍赖的模样……有时候想得出神,连自己在做什么都忘了,整个人像失了魂似的,连旁人叫她都恍若未闻。

  “羊姑娘!羊姑娘!”叫她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让羊洁惊醒。

  她从点心铺忙完下工,正要赶着回去收衣服、准备煮晚饭。结果转进巷子口,站在旧祠堂门外张望的,是个白净斯文、一身素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在叫她。

  这、这不就是县衙里的高师爷吗?曾有数面之缘,但他们并不熟识,怎么会突然在这儿出现?羊洁诧异地看着对方。

  高师爷见了她,松了一口气,快步过来。“你回来了真好,我等了好一会儿,根本没人出入,也没见你弟弟他们在附近玩,还以为你们搬走了呢。”

  “大任他们在后面读书呢。”还不是因为雁永湛这次上京之前,交代了如山一样多的功课:羊大任他们却很服气认命,每天自早到晚都在读书、写字,看在羊洁眼里,真是欣慰中带着一点点吃味——

  之前任她怎么软硬兼施,都没办法让这几个爱玩的少年真正专心向学。而雁永湛—来,简直是风行草偃,羊家众男丁全把他当神仙一样崇拜,说东不敢往西!

  “读书好,读书好。”高师爷搓着手,很兴奋地说,“羊姑娘,我今天来就是要跟你谈这件事。事实上,是奉我家县衙大人的命,带了好消息来的!”

  “哦?什么好消息?”她微笑问,心里有点七上八下,摸不清头绪。

  “我们大人愿意担任羊家的推举人,让你弟弟参加乡试。若考得好,往后要到府学进修、甚至上京赶考,县衙都可以资助你们哪!你说,这是不是个大好消息?”

  羊洁听了,突然有一瞬间的眩晕。是真的吗?她没听错?

  依照惯例,地方官可以推举、资助当地的优秀读书人参加科举考试,从旅费盘缠到食宿全都负责打点好,以期望考生能金榜题名、光耀乡里。但金陵是大地方,附近各县加起来,想考试的人那么多,若不是特别优秀,或有亲戚、师生关系的话,根本不可能得到县衙大人的注意或青睐。

  但流言都传开了之后,大家知道小王爷特别指导过羊家的这几个少年;皇室中人向来不插手管科举、考试等事,而县官为了表示自己跟小王爷一样有识人之明,自然忙不迭的要来凑上一脚。

  无论如何,羊洁还是不敢相信从天而降的好运。她眨着眼,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街坊邻居此刻聚拢过来,刚刚大概已经听高师爷说了吧。顿时,三姑六婆包围住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热闹非凡。

  “方大人真是有眼光!”

  “有方大人的襄助,你弟弟他们考试一定没问题的!”

  “你们羊家,孩子都这么乖巧懂事,又有贵人相助,真是要转运啰!”

  “今晚大家一起庆祝庆祝!高师爷,难得你也在,一起留下来吃个便饭嘛!”

  羊洁整个人都昏了,像在作梦一样,一点都不真实。

  不习惯热闹的她,本来想婉拒,留在家里陪弟弟们吃饭、问问他们的功课的。结果,在林大婶、周大妈都来叫了好几趟之后、羊大任终于忍不住了。

  “大姊,你不去吗?”羊大任对姊姊说:“难得的日子,你就去嘛!我会管着他们夜读的。”

  “你知道难得就好。”羊洁正色道:“有人推举,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但高师爷也说了,也得你们乡试考得好才行。他们会择日来看看你们的程度,如果错失了这机会……”

  “不是啦,大姊。我是说,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羊大任说着,有点不好意思。他往后看看,二弟羊大立正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线走过来,后面跟着其他人,每人手上都拿着东西。

  “面线是大任哥哥去买、我们拜托林大婶煮的!”

  “堂姊,你看这花!漂亮吧!”

  “我的石头才漂亮,我下午捡了好久才捡到这个!”

  “你们……”除了面线以外,还有一朵外面摘的小野花,一颗浑圆可爱的鹅卵石,搁在羊洁面前。

  “姑姑,我没礼物给你,所以……我背书给你听!师傅还有大任叔叔他们都说,我能把整篇背起来,很不容易呢!”羊子泰负着手,自顾自开始背起书。清脆的嗓音还带着一点点稚气,却那么正经八百,背得流利烂熟,真是难为他了。

  听着听着,羊洁的鼻酸了。她红着眼眶吃完只拌了点香油的面线,温言嘉奖过侄子、谢过弟弟与堂弟们之后,把花别在鬓边,手里捏着小石,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那儿,她狠狠哭了一场。

  是父兄、叔叔在天之灵有庇佑?还是她夜夜的祷求,受到老天爷垂怜?在她二十一岁生辰这日,得到这么多礼物、这么好的消息……可是,为什么还是想哭?

  从来没感受过这种又酸又苦,却带着一丝丝甜蜜的情愫。她的心像是给人挖去了一块,那人却不知在哪儿,为何不把她的心还来?她不要这样牵肠挂肚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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